“我听说了，殿下用他知道的仙法，换得圣上开恩，准允仙童们不必陪葬，各自还家。家中无人的，可入军伍。尸首也可由各家领回。”
太子殿下垂眸看着自己的手，不知道在想什么。
庄鸣岐深夜潜入狱中，恨声道：“殿下！我与十万大军都在等着殿下！”
他只是个凡人，能弑神也只是倚赖那两个神的轻敌，仗着他们喝醉时才能得手。
这三年里，圣上忌惮太子在军中的威望，一再削减他手中的兵权，将他熟悉的将领打散到各军区，不使他有起兵造反的可能。
庄鸣岐不敢答。
除他之外，必须要有人明白，神仙不是不可冒犯的。
街道两旁的百姓，有的眼含怨恨，有的目露不忍，还有一少部分身旁带着幼子，见到他后，无声地跪地落泪。
他杀的是神。
从这牢里出来能去哪儿？
天如墨斗，阴云遍布。
在他头顶上，一把接一把撑开的雨伞将雨幕隔绝开来。
天牢门开，曾经的储君，风头无两的少年将军，此时的阶下囚，正锁链加身，被简陋的牢车送出，去往刑场。
神仙临世是让百姓苦了，但没有让权贵们苦过。
太子笑：“回去吧，这两年汝国百姓已经够苦了，他们经不起战乱了。”
庄鸣岐紧攥着手里的书卷，伏地痛哭，不能自已。
他腰背笔直，常年握剑的手此时握着一支笔，正在书写他所知的其他道法。
他所救的人，相较于这大汝信神拜神者，如九牛一毛。
朝堂上偶有为太子求情的，也一并重责——但其实也没有多少人为他求情。
解方澄只是将手里的书卷交给他。
这样好的机会不会次次都有的。
雷声大振，倾盆大雨。
况且刚才他问的对。
早在弑神之前太子殿下便知道自己的结局。
早早的在路旁便有人群静静等候。
牢头满足地喟叹：“悯童去了那处之后，我老妻夜夜哭，眼睛瞎了，人也不行了。她叫我送送太子殿下，等事了了，我们一家三口再团聚……大人，带殿下走吧！”
他不会走的。
“仙宫里有一些修道之法，这是我的心得感悟。勿要藏私，多选些好苗子，督促他们练一练吧。”
庄鸣岐离开天牢时最后回头，他们的将军，汝国的太子身披枷锁，静静坐在桌前，身上是鞭笞出的一道道血痕。
有，多的是！
“我家将军……还望老者多加照拂。”
哪怕他身死，后来者也能记得，当那些神仙临世后，逼的这片土地上的人无法自处时，他们除了绝望恐惧，还有另外一个选择。
哪怕子嗣不丰，膝下只有这一个皇子，也无法阻挡圣上将自己唯一的儿子投入天牢，宁可从宗室过继子弟为储君，也要杀了他泄愤。
堂堂的前太子，曾在边关驻守多年的领兵将军，最后被赐予的是凌迟处死的圣旨。
要祭祀，大不了收养一些“孤儿”，记名为养子。
轰隆隆————
终
庄鸣岐一怔。
因为这位太子殿下斩断的，是这满朝权贵的求仙问道之路。
太子殿下问：“军中竟无恨我之人？”
也不出两人所料的，听闻神仙身亡后，圣上大怒。
那可是成神的希望啊，就这么被硬生生斩断了，谁能不恨呢？
他也要让全天下人都看到，神也会被凡人杀死。
他竟没有一句怨恨。
是日。
牢头鬓发花白，小声开口：“我家悯童曾入仙宫服侍，如今……终于骸骨还乡啦。”
他抬眼看了看四周。
而这个选择，已经被当初的太子殿下证明了是可行的。
何况他这个粗浅的学了一些仙门术法的凡人，难道还真能长生不老，永远守护着身后的大汝？
神仙要修冰城，死的是平头百姓。
昏暗的烛光下，牢头粗糙的如同老树皮一样的脸颊上浮现出一丝病态的红晕。
囚徒抬起眼睫。
天地间似乎只有雨声，雷声，还有牢车碾过青石板街时发出的声音。
牢车走着走着，他感觉头顶的雨似乎停了。
庄鸣岐何尝不想带他走，但遥遥望向牢中的人，和这位将军一起征战沙场的副将怎么会不清楚。
“殿下……”
庄鸣岐喉头哽咽，最终却也只能向着面前的牢头躬身行礼。
刈国已经降了，边关无仗可打，大军早已班师回朝。
庄鸣岐也是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军中难道就没有一心修道的？就没有不恨他的？
庄鸣岐身侧，牢头低声问：“大人，您带殿下走吧？”
去边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