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快乐么?怎么快乐的记忆对我来说,似已封锁在那千里之遥,好几年好几年以前。
是因你走了,不曾带上我。
「师父……是不是下雨了?」眼前朦胧看不清一切。
「你知道,你为何会来到这里吗?」
自从师父失去了雨仙,便等同失去了时间,只存续表象,空洞而无魂的滴漏。为何人类就是如此执着呢?外面世界有无数百花,你只独独摘了一朵,即使花谢仍不放弃。其他娇艳的花再美,也都神伤失色了。
我离开了蛤蟆陵,来到京城知名的花月楼成为一名歌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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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此刻犹疑了,看着身处的湖畔,这二十几年生根的地方,突然不捨。
人是不是对于得不到的,便会更加鍥而不捨?如此张狂的索求,原本不属于自己的缘份。我不知前辈子修了多少,这辈子只能与你相遇,不得相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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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每个人都待我好,很多人喜欢我,争送彩绸以讨欢心,甚至招来同儕的嫉妒,本是应该开心的,却无论如何眉头深锁。
倏忽,我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感从胸中晕染,恍若隔世的企盼已压抑了千年,只在一瞬间炸裂,收煞不住。「我心里在下雨,不曾停止。」我喃喃自语,师父看着我恳切的眸子,默默不能语。
因我总心系那仍在蛤蟆陵的师父。
此处风花雪月,每个人都在笑,每个人在尽了一杯酒后,都是敞怀大笑,问他们笑什么,总答:「因为快乐。」
更遑论相爱。
《四》水月镜花
「那吹笛的少年,几世轮回也永远来不了仙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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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回去看师父,也没问师父葬在何处,我已将他种在心上,像朵即使短暂却美得深刻的曇华。
乐音能传达出来的情感有多少?不需要言语,不同时空、不同界线,我依然让你知道心中的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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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一抬,晚香玉也不知何方。
这是否只是一场梦?渐渐清晰的是师父的面容。
这不同只有我能看得出来,那细微的改变。对我的和善渐渐变得客气,对我的呵护只像义务般,彷彿出现了一道鸿沟,是我再也跨不过去的。
病癒了,师父待我却也不同往日了。
你是追随雨仙去的吗?在你的生命里从来就没有我。
少年执手欲取,却不料没接着,簪子直插落土,没去。
际遇都是註定的,你必定到尘间走一遭。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对少年来说彷彿是荒谬突梯的,一曲能换得仙界一场,有何不好,甚至每个凡人所称羡。但少年也是凡人,平凡终归平凡,固有的思念之情,人都念旧的。
我感觉,晚香玉的脸孔渐渐模糊。
可,什么是现实?倘若现在的是现实,那方才的便是虚幻么?
「雨停了。」师父怜惜地安抚着。
他温柔的嗓音引领着我回到现实之中。
簪子不见了,长出的是几朵细细白白的花,瓣与瓣之间清白,近乎透明。这花有许多名字,曇花、曇华、月下美人、琼花、夜会草等。不同名字,却同样的光华,加之开花短暂,更显得神祕动人,每个路过的诗人都曾赋予它綺丽却又薄命的情感。
师父死了,消息传来,师父死在一场大雨滂沱。
「我,不去了。」少年一脸神伤。
五年过去了,我知道,再也无我置喙的馀地。
突然间,下雨了。宫闕外,从每一棵树的树缝中流淌出红色的雨液,一束一束,远看像极一瓣瓣落花,纷飞的红。不是腥,却是泪。
咏雨曲。
我潸然泪下,眼底尽是师父的笑靨,师父的温柔。师父不是说过,我们会永远在那花田里弹琴的。朦朦胧之中,我彷彿还看见师父佇立在那花田之中,看着我,饱含着笑意。
为何刻意疏离我?
人变得更加冷漠而削瘦,但我不知相遇雨仙以前的师父是怎么样的,我无幸参与师父全部的人生。我只知道,师父总是那样温柔,那般少话,却又一点点冷傲,他爱弹琴,尤其那一首。
雨仙的故事说完了,听说妻子死后,师父生了一场大病。
因你的笛声媲美仙乐。
那泪般的红色花卉,飘散在四周,我觉得那是腥,根本是我的心所流下的血,红红的花,轻轻柔柔却彷彿是刮人的利器,我的肌肤伤痕纵横交错,血跡斑斑。
晚香玉此刻说什么,我还不懂。
我不知,师父心里的雨。
「那好吧,我送你发上一支簪,作为纪念。」晚香玉拔起一支簪子,簪株响得清脆,晶晶晶晶。
一切水月镜花,何为虚实?
人世间也如同曇花的道理一般吧,在最短的时间内绽放出最美丽的光华,毫无隐藏,没有保留,因那是我最后的机会,倾注一生已了无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