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易文一震:“你!你!你是苏慕莲?”
清涟目光涣散,她似乎没听到宋易文的话,喃喃自语:“虾米被小鱼吃掉,小鱼被大鱼吃掉,大鱼最后被自己的欲望吃掉。呵,报复?”
赵牧叹了口气:“当年的御史苏毅曾在那儿游历,结识了当年的结印术传人,就是苏清涟的母亲,她为了苏毅背叛了族人,离开青石镇与苏毅成亲。后来……”
“我第一次遇见你也是在这里,你也是这样坐在那里喂鱼。”宋易文走进亭中,语气晦暗不明。
宋易文心中的那根弦终于断了:“你在我身边这么久就是为了那本账本吗?哈哈哈,一本账本怎么可能杀得了我!它也被烧了!这就是你微不足道的报复吗?”
宋易文失控的喊道:“够了!别再说了!”
宋易文僵在原地,整个人如雷劈过一般。
清涟转头,嘴角挂着一抹笑:“劳烦大人还记得我的闺名。”她身子倚靠着凭栏,以往的慵懒娇媚全部消失,身姿自成一副风流模样,清丽无双。身后是漫天的柳絮。
没有皇帝的默许,苏家会被如此轻易的灭门?没有皇帝的默许,最后的凶案会寥寥收场?没有皇帝的默许,如山的铁证会被轻易付之一炬?世间繁荣都是假象,可她不能戳破这脆弱的泡沫。不论怀着何等心情,此生的戏码她已演完,来生再无可能。她的眼帘轻阖,整个人似乎就要睡去,曾握着鱼食的右手垂落。
宋易文眼睛发红,死死盯着清涟:“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清涟看都没看他一眼,继续用平静的语气诉说当年的腥风血雨:“宰相收过楚北知州许多钱,苏毅此举无异于是割了宰相的一个大钱袋子,加上苏毅与他长久不和,宰相便动了除掉他的念头。”
宋易文嘴唇发白,脸色如同要死掉一般。
清涟则转头继续看着水里的鱼,声音清冷:“二十年前,楚北大旱。当地知州虽声泪俱下上书请求皇帝赈灾,然而粮食全部被当地官员私吞,百姓死伤无伤无数。勉强苟活的灾民聚在一起,想上长宁城找皇帝找个说法,没想到楚北知州以无赖流民聚众要挟官员、图谋造反的罪名,将他们全部处死。”清涟捏着鱼粮的手撰的青筋迸现,语调仍是很平静:“当时监狱中有一个狱卒,姓名已无人知晓,他良心难安,偷偷将一对年纪尚小的兄妹放了出去。那对兄妹一路颠沛流离,也算他们命大,最后居然进了长宁城,还被当时的御史苏毅收养了。苏毅从他们那里拿到了万人血书,大为震惊,连夜上奏给了皇帝。楚北知州被判下狱,众多官员被撤职查办。虽然最后那个知州仅仅被撤了职,但楚北的百姓也算是有了个活路,没死绝。”清涟将一把鱼食撒进水里:“毕竟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岐空有些反应不过来:“结印术传人?”
后来是个凄凉的故事,在这个故事中,所有的忠义之士不得善终,而那些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平步青云,一步登天。
岐空顿了顿,跑过去一把拽住赵牧的袖子,拉扯着他:“你跟我一起去盯着她,她可能要出事。”
“哦,我第一次见你是在我爹的府上。”清涟动作自若的扔着鱼食,“那次我才五岁,在厨房吵着要吃桂花糕,你还是个新来的厨子。”
清涟托着脸,目光放空看向他身后蔓延到天际的山脉:“苏家三十二条命,就这么轻易让你死了么?”
清涟仿佛没听到,又抓了一把鱼食,一点点撒向水面,目光落在渐渐扩大的涟漪上:“这个时候,宰相府里的一个门客看出了宰相的念头,他出身贫寒,看到这个机会便下定决心要抓住这个机会赌一把。他化名宋旭进御史府做了厨子,将毒药下在御史一家饮食中。为了隐匿自己的罪行,他在御史府放了一把火,整座府邸化作飞灰,苏府上上下下三十余人,就这样都化成烟了。不过他也没想到,苏毅的妻子曾学过一些秘术,侥幸让她的女儿逃过了一劫。那个女孩逃出来后,流落到了卓城,被人贩子卖进了秦楚馆,花名清涟。”清涟将手中的饲料全部丢下,转头将目光落在宋易文身上,看到他整个人抖如筛糠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为什么要害怕?当年三十二条人命你都没怕,现在区区一个清涟就让你怕了?”
赵牧索性放下手里的书:“我们一起盯着她也用。她是结印术传人,离开归墟青石镇使用结印术便会灰飞烟灭。”
澄净的湖水中倒映着堤坝上的无数杨柳。这儿的柳絮每年从三月一直生长到六月,若是一阵大风掠过,就是一场白雪,因此建立在湖边的长亭被人冠以沐雪亭的名字。宋易文看着那个坐在亭中喂鱼的倩影,挥了挥手,跟随在他身侧的人全都退了下去。
宋易文下意识就要上前,刚触碰到她的衣袖,眼前的身体却变得透明起来,一瞬间,裂纹从他碰到的衣袖开始蔓延,很快遍布整个身体,当大风吹进亭子的那一刻,她无声的碎了,化作无数柳絮飘飞出长亭,和外面的漫天飞雪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