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的新婚之夜是耳鬓厮磨,可崔寄梦的新婚之夜却是念了一整夜的书,册子有九十九页,他们学了一夜也才学了一半。
夫妇二人到了前院,众人已在等着了,谢老夫人眼睛不移地望着外头,见长廊转角处出现一抹朱红,眼睛倏然亮了,远远看到长孙携着这孙女往这边走来。
果真还是得一物降一物啊!
谁说团哥儿不会疼人?
“孩儿不敢。”谢泠舟诚挚道,低头轻飘飘看了她一眼。
一看身侧这位负着手,好一个道貌岸然的长兄!她也学着他,端出持重模样,对几个弟弟妹妹笑道:“不必多礼。”
那个初见时怯怯叫他表兄的少女,如今已是他的妻子。
夫妇二人刚落座,谢老夫人就挥了挥手:“你们昨夜也累了,一会还要去拜见长公主殿下呢,不必待在这儿了。”
一
清寂了数年的室内挂着新婚的红绸,变得有了烟火气息。
清晨晨鸟鸣啼,喜鹊在枝头欢歌,崔寄梦挣开疲倦的眼,瞧见床边坐着个人。
大婚次日,新人仍需穿红衣,婚后新妇要将长发盘成发髻,采月替她盘发时,谢泠舟就在身后看着,眼看着一头柔顺青丝被盘成一个温婉的发髻。
一声声长嫂叫得崔寄梦赧颜。
崔寄梦脸又红了,谢泠舟则一本正经,恭谨道:“孙儿谨遵祖母教诲。”
而更过分了,一面食言,一面继续让她唤他,崔寄梦神志不清,只好照做。
她送了新婚夫妇一对小孩用的长命锁,嘱咐谢泠舟:“往后就是有家室的人了,立业固然重要,但也要多多陪陪妻子,早生贵子,祖母想抱曾孙子很久啦!”
这一声母亲竟让长公主红了脸,蛮不自然地扶起她:“好孩子,起来罢。”
一张架子床被换成了拔步床,窗前原本是他的书案,现在换成了她的妆台,墙角衣架上放着的是两个人的衣服。
崔寄梦抿唇笑了笑。
这一年里,他见证了她从青涩羞怯,到如今的妩媚韵致,从彷徨无助,到后来的勇敢坚定,而他也从一个冷冰冰的人变得有了人情味,开始眷恋俗世温暖。
崔寄梦索性不说话,扶着酸痛的腰肢起身,并不敢看自己身上的痕迹:“我要更衣了,今日要去拜见祖母。”
他的眼神太过坦然,越坦然越让崔寄梦忐忑,想起昨夜,她一双脚忽而抵l在他宽阔肩头,偶尔踩在结实的胸膛上,甚至越过她自己的头顶。
给大房二房的长辈行过礼,末了该给同辈见礼了,谢迎鸢、谢迎雪及谢泠恒一个比一个老实,往常对谢泠舟如何敬畏,如今便对崔寄梦如何恭敬:“多谢长嫂。”
被他从浴池里捞出来时,崔寄梦昏昏沉沉地睡去了,无比懊悔自己方才为了面子而不把书册藏起来的决定。
她顿时觉得不妙,忙收起笑。
她想到昨夜念的书,慌忙拉过喜被将自己盖了起来,“你……”
新婚夫妇一道给长辈敬茶,崔寄梦端着茶,柔声道:“祖母,请用茶。”
谢泠舟含笑看她:“夫人叫祖母倒是改口得很快,唯独一句郎君学了一整夜,如今都还不大熟练。”
红罗帐随风来回摇曳,直到红烛燃尽,笔直的烛台上流下一行行烛泪。
谢老夫人眼眶顷刻湿润了,颤着手接过:“好,好孩子……”
谢老夫人想起昨夜老嬷嬷回来传的话,如今见二人琴瑟和鸣,更是满意。
二人便去了长公主府。长公主原本正悠哉悠哉地听曲,见到儿子儿妇过来,收起散漫,整了整衣襟:“来了?”
她不理会他,叫来采月更衣,谢泠舟已扶起她,“我来吧。”
因为身份转变,三个人都有些拘谨,后来长公主先绷不住了,爽快地扔了团扇笑道:“都是自己人,装什么装?”
正巧,铜镜里的女子与他对视,她起先微怔,随即莞尔一笑。
给两个新人送过礼后,瞧见崔寄梦眼底脂粉都遮不住的乌青,长公主不露痕迹地轻挑秀眉:“先回去休息吧,来日方长,也不急于一时,只是日后带你去乐馆得偷偷摸摸的了,省得这小子找我算账。”
长孙成了家,较之以往的清冷多了温润,而外孙女梳起新妇发髻,成了她的孙媳妇,羞怯之余更添婉约。
他不由透过铜镜,对她笑了笑。
谢泠舟笑着将她的被子掀开,“你什么你,昨夜没学会?”
跨过门槛时,崔寄梦一抬腿,眉头不禁蹙了下,谢泠舟体贴地扶住她的手。
二人回了府,到了假山石边,谢泠舟躬身将她拦腰抱起,回到了沉水院,他轻轻将她放在榻上,环顾周遭。
他接过采月端过来的衣裙,一件件替她穿上,起初生疏,到后来便很顺手。
明日一定要毁了那本册子。
这样正儿八经的殿下叫崔寄梦实在不习惯,有些忍俊不禁,微笑着上前行礼:“儿媳给母亲殿下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