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恨我吗？”
“他不爱我吗？”
与萧逸相衬，宛若双生的那一颗，自小生在我左眼下角，像一滴将坠未坠的眼泪，凝于眼梢，此刻随着我身体的颤抖而摇晃，仿佛随时都会落下来。
“不好。”
“一条好的狗，需要对主人忠诚，需要乖顺地讨好主人，保护主人。”我揉了揉萧逸的发顶，声色冷淡，“可是你既不忠诚，也不乖，甚至不愿意保护我，你怎么会是我的狗呢？”
“不。”萧逸眯起眼睛，“你怎么可以说他爱你？”
萧逸面上流露出困惑神色。
灯光依旧柔和宁定地在身后照耀着，萧逸眼底潜藏的情绪却愈发晦暗不明，他贴在我耳侧，轻声道：“你身边总有那么多爱你的人，男人，女人，一个个挤在我和你之间，围着你，缠着你，晃得我眼睛疼。”
我心知肚明，却仍要装作天真，噗嗤一声轻笑出来：“他好像很爱我诶，不过我更关心的是，你——”
“是爸爸？还是连霁？”
像个受足委屈的小孩子，在我面前告起状来。
我一直不曾找萧逸算这笔血帐，这笔帐太大，牵扯太多，跨越两代人的恩怨，我甚至不知该从何算起。
“杀我爸爸的事，杀连霁的事，逼我妈妈的事。”
我轻声问：“他让你干的？”
我的泪痣。
萧逸终于开口，眉眼间流露出痛苦神情，他固执地拒绝。
嫉妒与不甘，在这个瞬间侵占了他的理智。
他倒诚实。
这是萧逸第一次喊廖的全名，过往他和其他人一样，喊廖先生。我们之间总是默契地不提起廖，仿佛这样便可以抹去他存在的痕迹。
“你的手伤因我而起，对不对？”
他从后面抱我，低头埋在我颈间，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我皮肤上，我抬手，手指轻轻触摸他颈间的纹身。那条黑色纠缠的蛇，温驯地臣服在我指尖之下，仿佛与我同命同生般的深刻与清晰。
“你说他爱你？”萧逸不敢置信。
他抱着我，声音压得很低，听起来几乎哽咽。
萧逸被我这一问，反倒有些措手不及，脸倏地红了，眼底愤怒荡然无存。他
是知道些什么。又或许是爹地，禁止他再靠近我。
“你爱我吗？”
“他们知道了，对不对？”
萧逸说：“要克让你克我，这条命你拿去。”
“他就在我身边，你每天都能见到他。”
爹地名字从他嘴里讲出来，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顿了顿萧逸又低低说：“连霁可以不用死，但我想他死。”
他停住了，我转身，抬手抚过他的眉眼，温柔而落寞地问：“可是什么？”
“我不是指妈咪，她现在和死没什么区别。”
我不说话，只听萧逸继续，他向来寡言，今日倒难得开了话匣。
“什么？”
萧逸一怔，似乎没想到我还记着往日的恩情。我深吸一口气：“一命还一命，我不杀你。我们到此为止，再不相欠，好不好？”
“一想到我让这些爱你的人都死得干干净净，我就舒心，畅快无比。如今你身边只有我了，眼里也只能看见我了。”
房间另一端的壁炉安静燃烧着，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响，我踱步过去，拾起拨火棒，漫不经心地拨弄了会儿灰烬。
“军火市场姓萧，我是萧家的狗。姓廖，我是廖家的狗。我没得选。”
“我是你的狗。”
“大小姐，你能明白吗？”
我故意停顿一下，引得萧逸一颗心高高悬在空中，久久不能落下。
沉默良久，萧逸终于给出答案。
我一句句问他，声音温柔而惨痛，萧逸却再也不肯说话。迟到许久的问题，答案早已时过境迁，失去意义。
“逸哥哥，我应该杀了你。可是那年在美国，你救我一命。”
“我不想做萧家或廖家的狗。”
我抱着手臂，有些失神地盯着眼前，玻璃窗里映出一个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的女孩子——她的神情中透露出一种非常清淡的哀戚，漂亮的眼睛闪回过太多情绪。
问到最后，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萧逸，你看，我们确实相生相克。但不是你克我，是我克你。”
“你错了，萧逸。”我摇头，“这世上还有一个爱我的人。”
“我愿意！”萧逸抬头，急切看我，“我怎么会不愿意？只有我在你身边，只有我才能保护你。可是——”
“不止是他，也是我想干的。”他恨恨道，“萧存必须死。”
“廖明宪？”
太过浓烈的伤心与惊惧，无奈与失落，稀里糊涂地搅成一团，仿佛海与天之间纠缠的积雨云，沉郁郁地酝酿着，终于挤出来一滴雨，成了她眼角的泪痣，深稠的墨蓝色，像一滴饱满的墨水。
“要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