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青月带给梵细雪一台电脑,纪青川惯用的,他留了一个小程序给梵细雪,点开来满屏纷纷然细雪,雪景很美,是他自己拍的照片,但景色里空无一人。
“在我还能清醒的时候,我很纠结地选择了不去做两败俱伤的事,也许是这张新雪的照片让我冷静。即使在最后,我也不想在你心里落入俗套,遗憾的是现在我才发现,比起剑走偏锋,还有比较温柔的方式。”
霍云峰在一年半后出院,医生终于判断他不再具备攻击性。
陆棠讶异,霍云峰也吃惊,脸部有点扭曲,但血液里的药物控制住了他,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委屈:“这件事不该让外人知道。”
纪青月的人没有发现他的踪迹,有人说他死了,但梵细雪不认为他是会因为谈情说爱的事就去自杀的人,他太执拗了,以至于不肯先于命运一步放弃自己的生命。陆棠打击情敌,说他是落败夹着尾巴逃了,被纪青月一瞥,他便不好意思再继续说。
“我一直在做一个噩梦,我梦见我亲手杀死了你。或许我和霍云峰一样,不太正常,但我的自制力和忍耐力比他还是要强,哪怕这是句虚伪的说辞,也原谅我最后的自尊心作祟吧。”
他的头发修剪得很短,反应也变慢了很多,人也胖了,迟钝得像个重见天日的死囚。但在梵细雪来接他时,他笑了,像是纪青川所写“熟悉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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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迹一行一行浮现,程序读取后会自动销毁,似细雪无痕。
看着这对无耻秀恩爱的狗男男,纪青月忽而想通,也便笑了起来:“你们还真有意思。”
“是啊,如果所遇非人,一不留神就有了心理学位、求生学位、刑侦学位,甚至于还有公关和法律学位,为学懂一个人,竟要学富五车。”梵细雪接过了纪青月的烟,很久没抽,被呛了一大口:“不用太担心他,他是个聪明人。”
“我想拍一张有纪念意义的照片,但我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其实很短,短到来不及留下什么纪念,就莫名其妙变得刻骨铭心。其实如果能够一直平淡下去,未尝不是一种胜利,但我猜我应该不习惯平淡的人生,尽管至今为止,我只是个骄傲的失败者,为了别人活着,又伤害了爱我的人,我应该负罪的。”
他送细雪来,看着这温暖人心感动人间的一幕,还是觉得牙痒痒,悻悻道:“你们接下来要去哪儿?大概不能让我知道,我还是走吧。”
“我感觉有点复杂,他如果真的豁出去为了你翻天覆地闹一场,我还觉得他可能有几分真爱。可是他明哲保身地溜了我不知道该怎么看待我哥哥,但至少这个结局我还算能接受,不太坏。”
纪青川不是个喜欢输的人,事业和情感双重落空,他又一时没了重心,才会委顿,但梵细雪看得出,他的野心终将使他重新燃烧。
梵细雪纵是一捧软雪,纪青川也是冷火,摩擦致冷,遵循的是形而上的哲学,不是物理原则,而哲学往往让人变得性冷淡。陆棠蛮不讲理,热情四溢,是生动结实的爱情物理学,瞬间和暖了雪后天色寡淡。
“大不了把你名字写上一千遍,一万遍,再用猫爪盖个印”
聪明得凉薄。
梵细雪得以平和地和他握手,霍云峰眨了眨眼,慢慢伸出手回握,然而至少没有抖。
“你走了谁送我?”梵细雪一把把他推回车内:“老实当司机。”
“亲手写?可别又因为字丑露了怯。”
“——我替二哥祝福你们。”她真心实意地说。
陆棠在半年前预备离开国内,因为梵细雪要看顾霍云峰不能离开,才耽搁许久。梵细雪保证可以异地恋绝不变心,陆棠半真半假道“我担心自己变心”,也硬是跟着赖了下来。
纪青月用五指拥抱手中虚无的烟云,喃喃道:“真奇怪,我自己还没有谈过恋爱,可是看了你的故事,已经觉得寂寥。”
要破釜沉舟,找了人监视他。
“这就是生活,没有机械降神,我们只好编排一个自己的神来寄托,然后就像雪一样——”梵细雪轻轻吐出一层烟圈,拿手一挥:“再大的事情,也是说化就化了。”
纪青月忍不住点了根烟,问梵细雪要不要来一根:“谈个恋爱真不容易,对不对?”
陆棠犹小声道:“回去我也给你写情书,保证比这个写得好。”
没想到他也开始学霍云峰,只不过不像霍云峰本质是为吸引人注意,喧闹一阵也就过去,他平淡而决绝地做了最后一件事。
“光看是不够的,还要去扑火。”梵细雪拢了拢鬓边的碎发,起身揽过陆棠,二人随意之极地目光相交,绵绵脉脉,难以言说。
纪青川写得克制又疏离,字里行间,梵细雪听到雪花无声坠地,都是他的挣扎,他的计划已经很完备了,他还留着副作用临床试验的所有细节报告,拿着显微镜放大寻找可以做文章的漏洞。
“再会,终有日再会,也许我能不带威胁地对你说出那三个字,也许你会把我看作一个曾熟悉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