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度秋蓦地愣住,沉默了几秒,浅眸中的光亮一点点黯下去:“嗯……对。”柏朝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搂紧了些:“别难过。”洪良章主动要求随同出海,虞度秋明面上没说,心里应当很高兴,否则以他雇主的身份,完全可以拒绝。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没有血缘也有感情,老管家到底是在乎他的,曾经多次从罪犯手底下保护了他,这回也不例外。在缅甸的泄密差点害死他们一行人,洪良章兴许心怀愧疚,所以这次陪伴左右,想再次舍身护他平安。可惜这番猜测,恐怕只是自我感动罢了。洪远航发觉自己被警方秘密调查,九成九会告知他爷爷,那洪良章不在家里待着协助他孙子逃跑,反倒请求上船,是为了什么?转移他们的注意力?还是说……自己亲孙的犯罪行迹败露一事,令他的关爱转变为了愤恨,决心伙同他人实施复仇?原本站在中线上摇摆不定的棋子,似乎最终决绝地奔赴了他们的对立面。“也不能全怪他。”虞度秋轻轻叹气,走出了这个温暖的怀抱,从定制的方正行李箱内取出了整套沉甸甸的棋,“亲生的,和不得不服侍的,到底是有区别的。走吧,无论他想做什么,我们顺利完成我们的计划就行。”主沙龙区光线明亮,通风良好,杜书彦透过玻璃窗,看见自己带的两名保镖站在外边的左舷平台上观海闲聊,散漫得仿佛这趟真是出来度假的。再回头,虞度秋的两名保镖一壮一瘦,气势相当专业,犀利的眼神始终盯住船舱内,一丝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杜书彦烦躁地扯松了自己的领带,膝盖有意无意地碰了碰身旁的费铮,后者递来一个“放心”的眼神,但他仍觉不安,尤其是虞度秋道出那番威胁之后。虞友海手中的股份太重要了,无论卖给谁,都能令对方瞬间成为最大股东,再与其他早就看他不顺眼的小股东联手,随时能将他踢出董事会,多少大公司的创始人就是这么被抛弃的。父亲留下的公司是他的立身之本,倘若被踢出董事会,他这些年的勤勤恳恳、拼死拼活算什么?难道他付出了那么多代价、甚至不惜铤而走险、自食恶果,到头来竟是为他人做嫁衣?荒谬!他起初念着恩情与婚约,听了洪良章的劝告,竭力阻拦费铮不害虞家人,虽然收效甚微,但好歹努力过。没想到,人家根本就当他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工具,当初的援助原来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现在真正的丑恶嘴脸终于露出来了。也对,世上哪儿有那么多好心人,虞家人表面光明磊落,可混到这个地位的,有几个清清白白?虞度秋眼看着就要一脚踩死他了,他难道还要心慈手软下去吗?诸多强烈疯狂的念头在脑海中逐渐成型,叫嚣声淹没了他的胆怯和踌躇。杜书彦感觉自己从未如此亢奋过,甚至比许多年前,看见他的堂叔被撞成一滩血肉模糊的烂泥更兴奋。杜伟明只是一个凡人,杀他不过是为了报仇,但将一个睥睨人间的神从天上拖下来,踩着他高傲的头颅,看他痛苦求饶、苟延残喘,成就感可强烈太多了!他一辈子唯唯诺诺、看人脸色,小时候要在父亲面前当个好儿子,父亲死后要在董事们面前当个龟孙子,连犯罪都是为了讨好贪婪无厌的投资方。裴鸣好歹风光过许多年,如今混得也不算差,可他呢?他从未被人瞧得起过。除了费铮。费铮当年答应了他三个愿望,已经实现了两个,作为回报,费铮想杀虞度秋,他当然该帮忙,有什么不妥呢?弑神这样的人生高光时刻,谁不想体验一次啊。杜书彦不自觉地露出微笑,重新套上了无懈可击的人皮面具,已经完全说服了自己。罪恶如同一笔浓墨,经历了岁月的洗刷,非但没消除印记,反而缓缓向四周渗透,最终在不知不觉间,染黑了干净的白纸。人一兴奋就容易口干舌燥,杜书彦端起桌上的果汁,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擦嘴的时候借着纸巾的掩护,悄声对身旁的男人说:“我好像能理解你为什么想弄死虞度秋了,他确实该死。”费铮浓眉微挑:“那我发消息了?”杜书彦手心隐隐冒汗:“能行吗?”“行不行,我们都已经没有退路了。”费铮轻拍他的肩,“活着回到陆地上,这一切就与你无关了。”杜书彦咽了口唾沫:“……好,我全指望你
后一步了,现在放弃,先问问纪凛答不答应。”虞度秋道,“我刚激怒了杜书彦,他若是不想被我cao控,很快就会行动了,再给我点时间。反正他们都过了安检,没带任何武器,难不成还能徒手杀了我?”柏朝略一沉吟:“我听你的。还有件事,洪远航跑了,目前不知所踪。徐升说他跑不出本市,那他能去哪儿?纪凛让我问问你,他有没有其他的住处。”虞度秋敲了下他的脑门:“你傻呀,我们怎么离开平义的?他也可以效仿啊。”柏朝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也有游艇?”“没有,但租一艘快艇很方便,现在是捕捞季,租船海钓的人很多,或许他混在里头出海了。普通快艇能开几百海里,够他逃去周边沿海城市了。让徐队去调各个码头的监控,别让他像柏志明一样偷渡出国。”柏朝点头:“好。但他既然逃跑了,是不是说明,他已经察觉警方在查他了?”“有可能,我买下的那家银行里或许有他们的眼线,提醒他账户被人查了。否则怎么我昨天刚把资料交给警察,他今天就逃了?”柏朝见他还没联想到更严重的问题,犹豫片刻,终究残忍地提醒了他:“洪伯应该也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