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比,他的俄语翻译安雅从办公室偷走地图,尼古拉带她离开,如果尼古拉和坦克并行殉葬,她会为苏联兵流泪吧?
毁灭,毁灭!这也是一种救赎,对于军人,死在战场上,更是一种馈赠。疼痛地走向意识的消亡,他明白无论是他们中的谁,都会接受这个结果。
或许她根本没有机会知道,他甘愿她不知道。
“我不能向我的战友开炮”
比她在他面前柔和温煦的笑更无所顾忌、无可掩饰。
连天轰鸣的炮火,纳粹细密又瘆人地铺天盖地排查着,自从演习场那预料之外的炮火声从膛管震响,没有人的精神不在紧绷状态。
豹式的炮台迅速转回来盯着他原先的猎物,又一发炮弹,却双双擦肩而过,随着玻璃和仪器破碎的声音,红外夜视仪被彻底摧毁。
喧闹嘈杂的士兵列队在发令下站好,枪膛压好子弹,军用车辆的发动机已经点燃,坦克机组的新兵还在紧张默念条例被高声训斥,十分钟内,竟然已寂静无声。耶格尔凝视他们,心下却突然想到:
“前进!”
若是他死了,周瓷会伤心吗?
豹式中途阻断了的炮弹再次射出,直接击穿112号,铁皮与铁皮装甲下的俄国人,都在烟火中焚烧。
战争的艺术,炮火的绚丽,带来沸腾的血液在滚烫的钢铁上蔓延,渗透进土地,最后消亡回归世界,如同水消失在水中。
耶格尔认真时,气极也不会坦白地外露出来,但是兴奋和恼怒让他的大脑疯狂起来,他要提出决斗。
缓慢移动的豹式坦克炮台向着那辆漆着红星和白色羽翼的苏联坦克对准,他严肃的指令下达:“开火!”
却感受到自己车身的震颤,迅速巡视,与一辆己方的豹式的炮膛黑洞对视,他转瞬之间就开口,下达新的指示:“炮手,目标112号坦克,准备开炮。”
强烈的兴奋冒出来,他托着下颌笑起来。要么是苏联兵,要么是他耶格尔,总要有一方彻底走向毁灭。
克劳斯·耶格尔,回过头来,到底是第叁帝国的上校。
就像军人那样,中世纪骑士那样,最后在战争中走向终结。
飞行员忐忑地听着身后指挥官瘆人的笑声,准备在油耗尽之前就近降落。
他那一瞬间遗忘了阵痛的脑部,杀戮的好胜感被激发,更加彻底,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强烈的渴望决斗,渴望一次终结的念头了。
“给我滚开!”
他冰冷的疯狂蓄势待发,终于在这荒凉逼仄的小镇迎来最后的战场。
耶格尔的面容隐没在车室的黑暗里,只有观察口投射下来的光线刚好照亮他冰蓝色的眸子,像是遗落的蓝水晶。但显然美好的东西出现在硝烟的战场中更格格不入。
他打开舱室,倚着顶部护栏,抿着紧绷的嘴唇,扯下手套狠狠摔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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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分钟准备,尼古拉斯!”尼古拉张开手指,用和自己相似的那个名字称呼耶格尔。
“我不会杀了你,我要打烂你的炮塔。”耶格尔恶狠狠地盯着观察镜,豹式在一阵强烈的起步震颤下开始行进,炮弹上膛。
耶格尔张开双臂,示意接受,已经没什么可再失去的了,他荣幸之至。
耶格尔认真审视着视野中的每一寸土地,军用望远镜中或扭曲或正常的树林和道路,目光如同鹰隼一般,面上如同玫瑰荆棘一般蔓延开的裂痕之中渗透出冷气,他了然地笑了。
黎明的光线在雾气中扩散开来,朦胧灰暗,却能仔细看出他的身体在随着呼吸舒缓地起伏着。
他的眼中已不是具体的人,只有具体的装甲,敌方的,自己的。
他竟然在不自觉怀念拨开她黑色长发后飘散过来的淡淡香气。可笑。
“你的战友都死了,那里面是俄国人,你想死吗?”他的愤怒来不及发泄,迅即俯身过来:
和周瓷相处的时间固然短,可在他看来,却很久,久到倦怠了他对战争对荣耀的一切想法,差点改变了他身为第叁帝国军人的好战和争胜之心。他差点忘记厮杀和血肉的气味了。
他是不是想的太多了,竟然担心周瓷会为自己落下一颗泪来?她更会开心地露出笑容吧。
天光辉映,他的豹式停在桥的这头,静静等候着决斗的启幕。
抹除这一切,同时终结他由于欣赏所带来的灾难性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