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冬青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所有的事情都在向好发展,可她就是难过得不行。她想要抓住难得的幸运,却走进了死胡同。不论翻译还是研究,越来越较真,近乎于吹毛求疵。她发现,她越想追求完美,越是求而不得。这几天她把自己关在宿舍里,近乎拼命地劳作,头晕目眩,电脑桌面一团乱,只收获了一箩筐的废纸和脆弱的神经。三浦澈这一来,无故地催发了她的积攒许久的泪水,她想,哭一遭,或许就好了。三浦澈将她带回自己的车里,带回家。他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但是现在不能让她回去,不能让她一个人待着
三浦澈觉察她的变化,是在半月后。天冷下来,整个世界都灰蒙一片。他好不容易从园林规划的案子中抽身出来,想着能好好陪陪女朋友了,点开手机,一条消息发送过去,却又是石沉大海。前些日子忙碌,他来不及思虑,今天仔仔细细看看聊天记录才发现,李冬青最近的回复总是间断潦草。以往他们约定好,偶尔与对方报备一下最近的行程与活动,可只要他不找她,她也不会找自己的。是生气了吧?但是是因为什么呢?三浦澈想找到根源,想来想去,还是只能想到那一通没接到的电话。李冬青很少直接打电话联系,只要电话,那大概率是有事。而他,刚好有两次错过。一次是出差山西做木结构调研,答应好回来帮她庆祝论文入选着名刊物,却碰巧遇上村落起火。干燥时节,一座千年的木桥熊熊燃烧,他想也没想,留下来做抢救工作。这事他回来就与李冬青说过了,李冬青理解他对木建筑的热爱,并未责备。另一次没接通,则是前些时日她突然回了老家,又在奇怪的时刻打来电话。当时会议讨论到高潮,手机静音,他全然没注意到。后来回拨过去,李冬青已经坠入睡眠。而正是这次未接,他们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奇怪了。三浦澈越想越不对劲,直接驱车去了她学校。教学楼下,他默默坐在长凳边,不联系她,想看看他不在身边的时刻,她该是怎样度过时间的。然而从午后坐到天黑,仍旧见不到她的身影。他想,外卖也没看见过来,她都不用吃饭吗?思索间,面前一个模糊的身影跟他打招呼,仔细一看,是李裕松。他拎着一碗鸡蛋肠粉,看样子是给李冬青送吃的。他问他怎么坐在这里,三浦澈理理领口,想找个合适的理由。李裕松看他好像心里有事儿,也不着急,发了条消息,便坐到他身边。三浦澈问他怎么不上去,他便说,我陪三浦桑坐坐。他是个有些老成的青年,只在姐姐面前有些幼稚。李冬青是他的女侠,幼儿园帮他教训欺负人的同学,之后帮他回怼李宪年。所有他习得的优秀品质,无一不来源于他的姐姐。所以当三浦澈隐晦地说出心中忧虑时,他第一反应是帮腔。“我姐姐这人啊,很能憋。”“小学时候,她跟我爸吵架,我爸那竹条子抽她,手都肿起来了,她也一滴眼泪都不掉。我唯一见过一次她哭,是她外公去世。我去给她送东西,她坐在灵堂里抹眼泪,但是当她外婆叫她的时候,眼泪不知道为什么,就给吞回去了。”“小时候就很会掩藏情绪,现在呢,心里有事儿就喜欢自己憋着。要是跟她发生不愉快了,或者她又开始无缘无故冷战了,希望三浦桑能多宽容一点,给她点时间,她想明白了,就自然而然又来找你了。你对她好,她心里都明白的。”李冬青从楼上下来拿吃的,找了半天,才看见树下的李裕松和三浦澈。他们不知聊了什么,现在的气氛安安静静。她小步过去,打破局面。鸡蛋肠粉已经有些凉了,李裕松之前给她添置了微波炉,叮嘱她吃之前记得加热,然后主动奉还小情侣的谈心时间。他可没有时间谈恋爱,还得上班呢!李冬青坐在他刚刚的位置,临时下来只披了件薄外套,刚落座就打了喷嚏。三浦澈连忙脱下自己的衣服,给她披上。手指碰到她肩膀的一瞬间,心颤了:“冬青,你瘦了。”“嗯,是瘦了,七斤,我称过的。”八十斤不到,这不是一个健康的体重。李冬青现在与女明星相比,都不遑多让。三浦澈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捂得严严实实。他握着她的手,不断地往里吹气,想让她暖和一些,李冬青却始终是凉的,凉得他都有些难受。中医里有个词叫“体寒”,指的是阴性体质,一般会有畏寒、体虚、面色白、食量小的特点。几年前重逢,他一直都在思考李冬青是什么状态,直到从吴老先生那里学到这个词——体寒。三浦澈看着她,她那双闪亮的眼睛有些雾蒙蒙的,看得他心慌。他忽然就将她拉进自己怀里,不断抚摸后背:“冬青,你有什么事情,不能告诉我吗?”李冬青身子微微一震,她是想说的,只是想说的话太多,到了嘴边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她本以为只要克勤克俭,老天总还是能善待她一些。却不想,老天才是最大的资本家,剥削她的健康,剥削她的财产,如今,甚至要剥削她的去感知与释放爱意的能力。脑子里有千万只蚂蚁在爬过,有千万只蜜蜂在嗡鸣,她真想告诉他,澈君,我好难受。胸腔里压着一股气,从外婆家回来就一直没能释出,她像一个被吹胀到极致的气球。三浦澈轻轻拍拍她的后背,她那泪水便夺眶而出了。滚烫的泪水濡湿了肩侧,三浦澈心疼得要命。他捧着她的脸,吻住那不竭的泪眼,问她:“冬青,你到底怎么了?告诉我好不好?让我帮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