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竹翊冷笑:“什么样的女子?不过是个自私,凉薄,又癫又痴的蠢女人!”
琴音苍苍茫茫,止罢之处挠人心弦,想要再继续听下去,又害怕继续听下去。
“一书,你可听闻过,又名”夏昭衣道。
“此等疯妇,谁喜她?不知羞耻的荡娃,为沉双城的姿色所惑,眼中哪还有亲人族人故交。论心狠手辣,你远不如她。论众叛亲离,她比沉冽更甚。论丧心病狂,风清昂和她都难相提并论。论手段,论城府,我那师侄林清风,和她差了至少一百年的火候。”
“信手弹之。”夏昭衣道。
夏昭衣低头看回琴弦,长指虚虚拂过琴面,清洵眼眸像是穿过琴弦,穿过时空,停在了各式各样的女人面孔上。
整个千秋殿,她所见到得并非是长生,而是无间阴司。
詹宁眉心稍拧,他不通音律,但觉这几声琴音抓耳。
似凄非凄,似怨非怨,不是哀哀叨叨的泣诉,也没有同情怜悯的恻隐。
幽暗微光中,男人的肤色白皙如雪,被遮住的眼睛似也藏住了他的所有情绪。
他陷入经年回忆中,慢声道:“施氏女子无姻亲一说,女人所生子女皆随母姓。施盈盈,她是同辈女子中最明艳漂亮的那一个。她年少时性情泼辣,加之聪慧伶俐,练得一身本事,世间难有几个女子能活得如她那般潇洒。偏教她遇上沉双城,这般骄傲的女子,最后在沉家委曲求全,自甘为妾,弃绮丽山河不要,自囿于云梁一宅深院,成日想着去和其他女人勾心斗角,求男人垂爱。最后,死得不如一条狗!”
也明白为什么,她竟愿意给楚筝一个痛快利落的死法。
夏昭衣清然一笑:“我无意与你讨论长生或往生,我只想了解其人生平。你既能背出他所作之诗,那对此人,你该认识一二。”
范竹翊抬眼看向夏昭衣,再望向她指尖下的琴弦。
詹宁看了看他,收回目光。
相比起她们,施盈盈和陶岚,包括沉冽生母郭晗月,还有颜青临等人……
夏昭衣眉心轻皱,止住自己对她们的评价。
夏昭衣唇角不咸不澹地轻轻勾了勾,低头在琴音上轻轻吟按,几声弦音走沉,落雁休风,绿萎花埋。
范竹翊看向被他放下的茶盏,盏中茶叶若尖尖的小舟,芽叶展展,色泽青青,余香鸟鸟。
詹宁微微侧头,朝轮椅上的男人看去。
“你听过一个人的名字吗?”夏昭衣问,“唐相思。”
夏昭衣眼前浮现出千秋殿下那些备受酷刑而死的尸体,那些潮湿阴暗处所悬挂着的锈迹斑斑、残缺破旧的刑具。
“你信往生么?”范竹翊反问,“我笃信长生,却不信往生。”
真要寻个词去评价这几声琴音,只“苍凉”二字最适。
这是乔氏一族的灭顶之灾,而她所重生的这具身子,却刚好姓乔。
“那这琴音……”
“阿梨姑娘这琴音,可是惋惜施盈盈?”范竹翊打破沉默道。
“往生客。”夏昭衣安静道。
见她不愿说,范竹翊便不多问。
侧容是高挺如山的鼻梁,鼻梁下的精致唇角没有半点弧度,清瘦单薄却非常有力的光洁下颌线半隐半藏在垂下来的青丝中,在他本就阴冷柔美的气质上更添薄凉。
“你说笑了,此人我如何认识?我若是认识他,我何必去与风清昂寻长生之道,我直接寻这唐相思即可。他若还活着,也该有三百多岁了。”
沉谙脑袋轻偏,耳廓因琴音而动。
还有支离口中所描述得,师父以大锤所砸出来的凝土中被生生添堵进去的扭曲尸骸。
范竹翊敛眸,轻轻浅浅沉了口气:“实则,她该是个出色的女子。”
“此书沉冽见过,在施盈盈的香雪苑,我一直好奇,沉谙之母施盈盈,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
“惋惜?”夏昭衣一笑,“我与她,又不熟。”
音与风挟游,起于远古山岭,掠山拂海,飘荡过重城旷野,却刹那归于寂静。还未见其成为传说,创出枯荣,变作不朽,就戛然天地,泯然于长夜。
“看来,你是真的不喜她。”夏昭衣道。
范竹翊点头,道:“甚古大祸,力牧于今,乃入轮回,往生复往生。”
她好像,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喜欢赵宁,喜欢屈夫人了。
范竹翊眉心微紧,缓缓道:“山寺往生客,山海月中来。前尘旧梦里,桃花笑浮生。”
“你如此不喜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