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舒不应,只安静喝茶,崔宏瑾知道,以她的性子,这算是默认,否则,早就站出来反驳。
扯下腰上她送的香囊,在手里握了许久,才道:“这个,还你。”
“儿啊,不再吃点儿?”
霍小公爷垂头丧气走了,沈文舒收了案上残盏,一夜好眠。
成王败寇,帝王为不落屠杀恩师的罪名,对外赦免崔府,可内里,祖孙三代赐了毒酒,服了之后,心肺受损,不出半月,就会咳血而亡。
漫天飞雪里,青年因痛苦蜷缩身躯,他起初只是想让她记住他,后来越发贪婪,若是在一起就好了,地位、权势,他得到的越多,才能更好保护她,可越往前走,两人距离越远,最初的时候,他只想让她唤一声他的小字,云川,崔云川。
小小的一团放在手心,香囊边缘许是被人常常放在手边观摩,边缘已生出许多毛边儿。沈文舒垂眸,将香囊牢牢握在手心,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母亲说过,永远不要回头看。
他最后能见她一面,足矣。
沈五看他神色不似玩笑,转念一想,定是前些日子霍公爷来得勤,他误会了。可霍小兔崽子一根筋,哪有用钱收买姑娘的。
马车在视线中越来越小,嗓间瘙痒再忍不住,他躬身吐出口黑血,自己算计了这么多,最后还是输给了霍家那个傻子,不甘心啊。
他望着远处已瞧不见影子的马车,缓缓道:“我死后,将我葬在山顶,要一眼能瞧见上京。”
转眼就到了新年,霍公爷照例苦着脸出门,这回没过多久就回来了,捂着脑袋上被打的青包,包着一泡儿眼泪,心事重重吃着饺子。
霍小公爷走得头都不回,冷风从大门呼呼往里刮,吹得霍公爷心头哇凉,端着尚有余温的小碗,悲声道:“寻绿啊寻绿,你不回来,我这年是过不下去了……”
霍黎卿在一旁默默看着,心道这是他的机会,他老爹在沈文舒那碰了壁,他得赶紧下手,省得被人挖了墙角。
瞥见崔家其他人在灵前哭泣,独不见老太师和老夫人,沈文舒心下明白,低声道:“节哀。”
一盏茶后,他将她送回马车,临放帘那一刻,他叫住她:“文舒,能不能叫我一声,云川?”
他慢慢同小厮交代着,崔家的事,不要传到她耳边。
收拾了收拾存款,霍黎卿郑重将剩余钱财塞入怀中,饺子都不吃了,扭头就往外走。
……
布帘被放下,车内一片寂静,崔宏瑾知道,沈文舒不会妥协,她这样的人,一直心志颇坚,绝不会因自己陷入困境而心生怜悯。
被掏空,竹竿儿形的身子在风中摇摆不定,到了庭院,才发现里面挂着白幡,下人腰上系着白布,面带愁容。
小厮上来掺住倒在雪地里的男人,“爷,郎中说您的病不能冻着。”
崔宏瑾在前面摆手,眼角尚有红痕,“祖父临终遗憾,不能坚守操守,崔家最终落得家破人亡,是报应。”
崔宏瑾絮絮说了许多话,她只坐在一旁安静听着,他的以后,早就与她无关了。
是翻墙过来的霍小公爷,将人让进门,倒上热茶,没等沈文舒将给他准备的新年礼物拿出来,就被塞了一大叠银票,霍黎卿声音嗡嗡作响:“十万两,不许见我爹!”
霍小公爷在雪停那日刚翻进沈府院中,就见廊下,霍公爷正狗狗祟祟趴在一边,点头哈腰从沈文舒手里拿过纸包,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真的没问题吧。”
有了第一回 ,接着就有第二回,第三回,第无数回,霍黎卿眼睁睁看着他爹愁眉苦脸翻墙进来,喜笑颜开翻墙走,按他老爹那个风流性子,这事儿要往家庭伦理方向狂奔。
哪怕最后他拿着自己的惨状渴求一丝怜悯,都不曾换来沈文舒一次回头,可刚开始时,分明很美好。
这夜宫中除夕夜宴沈文舒未去,叫婆子下了几个饺子潦草吃罢,赶着到祠堂给母亲点祭,出了门,黑暗处站了个人。
家中爹娘在闹和离,原来他爹来沈府寻找安慰,霍黎卿呸了一口,头一回觉得他阿娘说得没错,姓霍的,当真没一个好东西。
下人哽咽答应,他在漫天风雪中合上眼睛,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若能重来,他一定不要再与她错过。
原是霍公爷听说她与霍夫人成了闺中密友,向她询问
小姑娘笑得温柔,羞涩笑着:“您放心,绝无问题。”
崔宏瑾又连咳几声,对他摆手:“郎中不也说了,这病治不好了……”
沈五起了促狭心思,端起桌边清茶,掀开茶盖,吹开表面浮梗,小意饮下两口,这才施施然开口:“霍小公爷,这是你的生身父亲,血缘至亲。”她点了点手边银票,徐徐道:“得加钱!”
霍黎卿在暗处看得牙酸,嘶,五妹妹从没对他这么笑过,气哭哭。
他下颌胡茬多生,哪里还是曾在上京意气风发的青年学士,给沈文舒递上清茶,这才缓缓开口:“听说你与霍小公爷好事将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