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镇蹙眉,俯首与小山狸四目相对。
正酝酿着情绪,却有只小爪子牢牢抓住他裤腿,用力拍打着,嘴里咿呀着不知说着什么鸟语。
“我瞧着这小东西与我小时候一样,皮厚且痒,惯爱为非作歹,将来少不得要吃竹笋肉片。”
原本以为睢宁侯府自此没落下去,哪知多年后王鉴父子竟有本事赢得交州刺史信重,最终等来大赦天下,携家带口回了京中,向天子求娶小山狸,此是后话不提。
且她家世出众,刘镇初登基,朝中政令推行,事事离不得世族支持,往后在臧宓之前诞下儿子,将来储位落在谁头上,还是两个字。
只是诏书既下,刘镇根本不想再见他。王鉴也不得不尅日携带妻小与父母,踏上流放的征程。
“阿宓,我本以为此生再见不到你……”
,心中万万不敢相信世子王鉴曾亲口与自己定下儿女婚约,转头却做出这般狠毒之事,杀了臧宓和自己的女儿。
臧宓见他为此事烦忧,谏言道:“世族手中动辄有良田千顷,奴仆数千。这些
可小山狸却全无惧意,因见刘镇抱着臧宓不放,与他争怀,将他裤腿打得啪啪作响。
臧宓嗔他一眼,挣脱他手臂,红着脸下地来,“你上次回家,便为她说下一门不靠谱的婚事。这一回一个照面,又要喊打。哪有你这般当爹的?只怕她将来长大,要爬到你头上造反呢……”
他心中气恨妹妹为一己之私,毁掉自己前程。其妹王氏自也恨当日分明到了小岭村刘镇家门前,哥哥却不允许自己下车与刘镇打个照面。临行之前,王鉴以交州环境恶劣,九死一生为由,将这个妹妹草草嫁出门去。
刘镇面色一变,匆匆攥着臧宓的手疾步往睢宁侯府外去。
刘镇亲吻着她鬓边发丝,嗓音沙哑,忍不住红了眼眶,泪水险些落下。
又因朝中多是世族旧臣,每有新政推行,总有不怕死的据理力争,与他针锋相对,刘镇脾气愈发暴烈,动辄大发雷霆。宫中上下总是战战兢兢,平时连大气也不敢喘,生怕得咎,惹得君王不喜。
刘镇却搂着她不肯放手,略一躬身,提着小山狸的衣领将她抱起来。小家伙恰抿着嘴巴不断扑出口水,喷了刘镇一脸。
当刘镇的兵马围住侯府之时,睢宁侯早已面如土色,脱下衣裳,袒露着肩背,绑上荆条长跪在地请罪。
王鉴煞费苦心,才终于熬到这一步。原本取得刘镇与臧宓信重,临门一脚,却被妹妹的野心坏了大计,气得将案上杯盏全部扫落在地。一只白瓷杯竟未打碎,在他脚下滴溜溜打着转,王鉴又伸脚将瓷杯跺碎,嘴里不住骂道:“蠢材坏我大事!”
等从妻子口中得知他母亲与妹妹竟做着皇后梦,以为自己才学出众,又有殊色,只要能哄得他沾染她的身子,未必不能笼络住刘镇,将来自可与臧宓平分秋色。
距他出征离开宜城,臧宓已是将近一年未见他,乍然见刘镇出现在面前,忍不住手脚轻轻颤抖,继而奔上前,纵身扑进他怀里。
如今旁人哪敢与刘镇对视,因着这些日子心情笼罩在臧宓或许早已亡故的阴霾之中,刘镇自从领兵南下,脸上从不见半丝笑模样。
刘镇抱着她双腿,将头埋在她颈项间,嗅着她身上温热馨香的气息,那颗凄惶无定的心才渐渐落到实处。
“族叔是元帝旧臣,对他兄弟下了毒手。可我冒着极大风险将他夫人藏在府中,也算大功一件,如何竟落个流放交州的下场?”
如今刘镇初登帝位,十分为世族势大,尾大不掉烦忧。他虽锐意改革,但政令却不出太极门。要轻徭薄赋,尚书台的老臣必然一个个出来哭穷,要求先裁撤军费。
“小女因从前曾被赐婚给陛下,又见她兄长将臧皇后藏匿在家中,这才一时鬼迷心窍,做下蠢事。臣教女无方,还请陛下降罪!”
刘镇朗声大笑,将女儿放到脖子上骑马。此时王鉴被人抬过来,却睡得如死猪一样。刘镇令人朝他面上泼一盆凉水,正要审他,却觉脖子上一热,被孩子尿了一身。
王鉴被人泼醒,脑子仍有些钝痛。他隐约听得刘镇到府上,心中一喜,以为这回表功,自己必定将得新帝信重。却见家中人人哭丧着一张脸,仿佛大祸临头一般,仍有些惘然不知所以。
他哭得涕泪横流,刘镇却未看他一眼,径直提着马鞭一间间房找去,最后在王家下人指引下,一脚踢开一扇青瓦白墙的小院落大门,见着臧宓安然站在里头教小山狸学走路,热泪一时滚烫,忍不住哽咽出声。
这一次次针尖对麦芒,刘镇每日上朝总惹得一肚子气,叹恨天下人才难得,而朝中皆是一帮硕鼠,总不能每日都将人推出去砍头,让人骂他是个寒门出身的匹夫暴君。
直到阖府流放交州的诏书发下,王鉴仍有些发懵。
臧宓从刘镇怀中抬起头来,这才见外头站着许多人,不由羞赧,女儿又催得急,不由挣着想下地来。
要推行土断,就有人敢在太极殿外触柱死谏,指责刘镇是昏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