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最小的卞玉京随口问道：“姐姐你是哪儿人？你这么漂亮，我们怎么都没听过见过呢。”
“那真是恭喜姐姐了呢，入了我们这一行，最后还能以完璧之身侍奉所爱，得个善果，真真是难得。”
候执行有功，陛下必然大悦。家父若是失势平息了言官之愤，将来这厘金之法，就靠世伯擎天架海了。”
“六年前，我在苏州修海塘时，初次与沉贤弟见面，便知他是个急公好义、仗义疏财之人。没想到六年后，你们沉家父子两代，都能如此忠义，惭愧。”
陈圆圆说这番话时，最后提到完璧之身几个字，竟有几分不自觉的骄傲，似乎这样就能强调自己曾经跟对方一样，但又不一样。
果不其然，沉树人话说完后，张国维脸色微变，表情也转换了数次，最后叹道：
所以，我原本跟你们一样的。只是运气好，最后能以完璧之身侍奉公子。公子前前后后为我花了六七千两银子，哪怕暂时不得名分，我也知足了。”
她们都还是十五六岁的清倌人，待客经验不多，跟柳、顾等熟门熟路的前辈不能比。原先也没接过单独到别人画舫上伺候人的活儿，紧张怕出错是难免的。
柳如是、顾眉也不觉得不妥，她们本就是迎来送往的。张国维已经四十六岁，不年轻了，还喝了点酒，平时又不是经常坐画舫，万一踩踏板失足可就不好了。
卞玉京知道自己的话让对方敏感了，激起了对方曾经不愉快的回忆，连忙认错：“姐姐这么漂亮，又待人这么好，这都是姐姐应得的。小妹刚才说错话了，姐姐千万别往心里去。”
关键是那股忧国忧民的气概，至少不输范仲淹吧。
张国维点点头，酒也喝得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沉树人自然也起身相送，还使了个眼色，让柳如是、顾眉稍微在旁边扶着点，伺候张侍郎下船。
“赛赛不可唐突！陈姑娘未必是我们一行的。”
……
四女之中，只有年纪最大、阅历最深的柳如是，柳眉稍稍一皱，觉得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
她赶紧拿团扇不经意地拂过面庞，自然地把泪痕抹了，浅笑八卦道：
另一边原本事不关己的李香君，听了陈圆圆简单几句自述，却是有些伤怀，似乎被触动了什么事儿，不由自主就滴下泪来。
陈圆圆也是心细之人，立刻就听出李香君有难处，略一揣摩，便随口反问：“妹妹可是遇到了负心薄幸之事，因此伤怀？”
陈圆圆果然脸色稍稍不愉了一瞬，但也转眼恢复了。她深呼吸一口，平静地说：
今天沉知府和张侍郎虽然没有舞文弄墨，聊的都是国家财政，有些话她们也听不懂。但单单把那些听得懂的挑出来，听起来都是那么掷地有声。
“李姑娘不用苛责，卞姑娘也没看错。奴家叫陈沅，艺名圆圆，曾在昆山唱过两年曲，要不是公子，也不知何年才能逃出火坑。
少女对新认识的同龄人多少有些好奇，此刻趁着沉树人不在，她们也就壮着胆子，拉着陈圆圆说话。
李香君比卞玉京稍微年长一岁，也多些阅历，眼光自然也更准些。她听了这话便暗暗叫糟，连忙从旁阻止：
她看今日都是被沉树人请来陪酒唱曲的，还以为所有女人都是同行呢，压根儿没多想。
她见过无数文官雅士，也曾是“宰相下堂妾”，就没听说过大明朝有这么公忠体国、奋而忘身的人。但愿是自己多疑，以女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
旁边陪酒四女，闻言也是肃然起敬。
李香君无奈一笑：“谈不上负心薄幸吧，我这种人，就算遇到肯重金为我赎身的，也不过是想把我当成礼物送人、攀扯官场交情。这才是我们这行原本的样子，姐姐这样的例子，本就万中无一。”
趁着沉树人和柳、顾二女下船送客，留在船上的李香君、卞玉京也一改刚才的拘束，形象神态都松懈了几分。
更露骨的说法，现在不适合，毕竟旁边还有四个外人歌女在唱曲劝酒。刚才那两句含蓄之辞，就完全不怕女人能听懂了。
沉树人很有分寸，把“出了事儿，我爸会被贬到南京来养老，你去北京”的意思，用委婉的措辞表达了出来。
卞玉京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大大咧咧第一句话可能就说错了。
不过，没人在乎她们怎么想。沉树人听了张国维的自谦后，只是务实而又轻描澹写地收尾：
“那就有劳世伯了，家父近日也已组织海运漕船，准备亲自押送今年的首批漕粮北上了，他到京城后，就会向陛下上奏。具体详情，等朝廷有举动后，小侄再跟世伯详谈，随机应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