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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容知她心疼,但这事是真不想使她知道,且等着下月她生辰予她惊喜。



    “好。”

    “姐姐觉得我哪不好我便哪不好,如四十下无法偿过,便再六十八十一百。只你别哭,一见你哭,我难受得很。”

    “你哪不好?”

    玉容也便顺着这色厉内荏的师傅装着很怕的样子,缩了缩脑袋:“我是瞧着姐姐春夏与流霞共酌,秋冬同江风对饮,寂寞得很。”

    玉容一时瞧得有些失神,恍惚觉得,寒冬腊月万物凋敝,只她一人是自己眼中可胜过一等胭脂的春色。

    春烟万想不到,玉容思忖半晌,竟似赌气道:“那便责四十罢。”

    她用枝条敲着桌沿,一下又一下,和着《眼儿媚》的曲调,鼻尖冻得微红,薄怒娇嗔尽皆如旧,点在眉间。

    春烟提起那戒尺往酒杯旁一搁,警醒道:“先唱曲儿,喝酒还是吃戒尺,全在你。”

    玉容口吻甚是真挚,但实在傻气,春烟被她逗得噗嗤一笑,将那枝条扔去,也搁下那戒尺,揽她入怀:“你晓得我为什么非要你随我学曲吗?”

    你如日日教我,可否日日不上牌,我也不想做甚头牌。

    她觉着这般口吻甚是忤逆,恐春烟生气,又补上一句:“还需姐姐再教。”

    呃?

    春烟数着十下已过,虽未褪衣褪裤,但她自小学曲便是这般被师傅教训过来的,料想不会严重。又问道:“你只说你前几日去了哪儿,如是正事便不再罚你,如又是贪玩,便狠狠责你四十!”

    “你——”

    *

    春烟拭去她额头上的汗,温柔道:“能晚一日便是一日,如若可以,我是真想护着你一辈子。你记得,这世上多的是看低女子的男子,你若也看低了自己,那便真是低至尘埃里任人践踏了。你要做也做那枝上的梅,开在云间只月余,晚来疾风,你落在泥里尤有人珍视。”

    “偏你来喝几杯,我便不寂寞了?”

    玉容点头:“姐姐不想我上牌。”

    亭外的雪簌簌落下,玉容应是紧张,一支《眼儿媚》开腔便是不顺。她自小这般,春烟没恼,起身别了一枝落满雪的枝条,作势在玉容面前破空挥了一下,见她吓得脸色煞白,春烟笑得眉眼弯弯:“给你点着曲儿,可没我这么好的师傅,再唱不好真要罚。”

    她说着,将桌上向来只是摆设的黑檀戒尺轻敲了敲。

    春烟只是嘴硬,见她额上全是冷汗面色苍白,又是心疼又是自责,竟落下泪来。

长至十五岁,在徐州府落下初雪的那日,她央着师傅赏口酒喝。

    喉中一哽,开得一句“杨柳丝丝弄轻柔”便再唱不下去,只觉得那烟缕是真织成愁绪笼在她心中。

    她忽然想起前几日无意之间听得的几句闲言碎语,说甚她姐姐要上牌接客了,月娘要将她捧作柘枝楼的头牌,春烟从前当上头牌的时候差不多是这个年岁。

    春烟被她一刺,下手愈重愈急。

    “学不会?”春烟向来是忘性大又粗心之人,自是瞧不出玉容的异样,只往前回想几日,“忙着玩儿?”

    “歇甚?朝食未进的是我,又不是你。”

    数到三十一,玉容往后拦住春烟的手,竟是气儿都喘不上来了:“……姐姐……姐姐……”

    “姐姐朝食未进么?这般小的力气还想……啊——”

    春烟以为她要坦白,哪知玉容:“且让我歇会儿罢。”

    春烟这般说着,手上倒是给她斟了一杯,那纤纤玉指配着白瓷酒杯上的一朵腊梅甚是好看。只是在玉容将要接过酒杯时,那手将她手背轻轻拍开,便显得不那么可人了。

    玉容觉着不对,回头一瞧,慌忙从春烟腿上爬将起来,却也不敢站,只乖觉地跪在她脚边,还从地上捡了那积雪已融的枝条呈给春烟:“姐姐别哭,是我不好,你罚我,狠狠罚我。”

    她顺手拿着戒尺重重往桌上一敲,脸上未有怒色但已然生气:“我能教你到几时?你前几日总央着出门是做的什么?”

    春烟这会儿才怒,拽着这少女至腿间,玉容从未被她如此对待过,一阵天旋地转自己已然趴在春烟腿上,想要起身竟被春烟死死压住,她目光只好凝在淡粉的裙裾上,又不知会发生何事,心间惴惴不安得很。

    玉容脸色一变,将唇抿成一线一言不发。

    春烟见她不唱,纳闷道:“怎地?”

    玉容别开脸:“这支曲子,学不会。”

    春烟着裙裾华裘坐在亭中,眉目含笑,用火钳拨了拨炉中的炭火,睨这小徒弟一眼:“你前儿的曲子可是学好了?还赏你酒喝,当心赏你几戒尺。”

    待得那一声闷响,有如泼油似的剧痛在自己身后炸开,玉容才将醒悟,羞得低下头来:“姐姐好歹留点面儿,这处常有人来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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