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霁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阿霁，”她想了想，终于问出自己心中那盘桓了许久的问题，“你父亲想做皇帝么？”
“为何不想？”她问，“你是世子，若你父亲做了皇帝，你便是储君了。”
“不想。”李霁道，全无一丝犹豫。
“我此番来京城，目的之一，便是好好探一探朝中的兵力。”李霁道，“恕我直言，朝廷兵马武备松弛，人心浮动，就算有崔珩这等良将，恐怕也不是我父亲的对手。”
漪如看着他。
李霁的目光深深。
第三百一十四章 南阳（下）
但越是如此，面对着他，她就越是不想撒谎。
“哪里有人说自己是鸡和狗的？”漪如催促道，“快说。”
说实话，这对于她而言，确实是个问题。自重生以来，她极尽所能，就是为了远离皇宫。那个吃人的地方，离它越近，就越是能享尽繁华，但一旦跌下，也摔得越惨。她已经见识过一次，并不想见识第二次。
“在我看来，皇宫便是如此。”漪如道，“阿霁，我记得去年在扬州的时候，你曾对我说过，于上位者而言，万物为刍狗，喜欢与否并无要，利弊权衡才是首位。圣上当年处置严家，不过是因为在那时，这么做乃利大于弊，日后形势再变，严家又有了好处，自会风光还朝。故而你看，你虽然也说那里冷漠无趣，可当你是上位者之时，这冷漠无趣，其实并无什么紧要，也不会让你伤筋动骨。然而对于我却是不一样。身为刍狗，我只愿我的家人平安，故而那皇宫之中的荣华富贵，远不如扬州的市井烟火让人心安。”
这话，漪如听着，只觉无比顺耳。
李霁怔了怔。
漪如想了想，问道：“若真到了那一日，你父亲胜算几何？”
“这是我出生之时，先帝御赐之物。”李霁道，“说是请了国师开坛做法祈福，在上面刻了我的名姓和生辰八字，与我性命相连，可保我一世平安。”
话才出来，他的手臂被拧一下，不由“嘶”一声。
“你说的是真的？”她睁大眼睛。
长沙王的能耐，天下人都看在眼里。反观皇帝，自继位以来，能耐平平。也就是近年边境有了些胜仗，才挽回了些人心。在朝廷之中，包括严祺在内，不少人都忌讳长沙王。但也正是因为有许多人喜欢他，所以才会有许多人讨厌他。
漪如心中蓦地一动。
“你该知道，圣上从来没有放过他，暗杀不断。”他说，“我母亲，就是死于下毒。”
“若将来，我当真要到里面去呢？”
“那时，我父亲已经在广州，远离京城，不问朝政。”李霁道，“故而你也该知道，并非他偏安一隅，圣上就会放过他。”
他没说话，却忽而伸手，探入他的衣领底下，未几，从里面摸出一块的玉佩来。
“阿霁，”她轻声道，“如果你在一个坑里狠狠摔过一次，头破血流，惨不可名状。下次再到这个坑前时，你可会绕开？”
李霁却看着她：“你希望我做皇帝么？”
“不是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将来之事会如何，我无法全然掌握。”他认真道，“可
“那你呢？”她问，“阿霁，你想做这皇帝么？”
“我父亲与圣上的关系，天下人皆心知肚明。”李霁道，“一山不容二虎，终会有相争的一日，事到如今，也不过是缺了个开战的借口罢了。”
心沉下，漪如轻轻咬唇。
她知道自己很喜欢李霁，那种感觉，连上辈子都没有过，可谓开天辟地第一回 。
“可你毕竟是你父亲的儿子。”她想了想，道，“若是你父亲希望你做呢？”
阴差阳错，因因果果，有了今日。
漪如没说话。李霁的母亲吕氏，在生下他之后没多久，就死去了。朝中一向有传言，说她并非病逝，而是中毒身亡。如今李霁亲口提起此事，算是坐实了。
这道理，漪如自然也知道。
漪如点点头。
看去，只见那玉牌只有拇指宽，是羊脂玉做的，光润而精巧，用一根细细的绦绳穿着，挂在他的脖子上。
漪如道：“我问的是你，与我何干？”
皇帝对长沙王的忌惮，由来已久。他的生母杨皇后是先帝元配，作为杨皇后唯一的儿子，长沙王原本该做太子。但后来，杨皇后倒了，长沙王跟着失势。再后来，漪如的姑祖母被先帝立为皇后，她收养的儿子被立为太子，便是现在的皇帝。
“若避无可避，我亦不会推脱。”说罢，他注视着漪如，“你问这些，是因为你也不喜欢皇宫，对么？”
他说着，将玉佩取下，递给漪如。
李霁揉了揉手臂，道：“也无甚缘由，不过是见得太多罢了。夫妻不似夫妻，兄弟不似兄弟，儿女不似儿女，所有风光其实都不过是遮羞布，了无意趣。”
漪如微微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