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状似贴心地替江黎掖了掖薄衾，却是直接将那明黄色绣龙纹薄衾盖在了他脸上，遮住了他满是药汁的狼狈面容。
皇后也不恼，随手将滚烫的药汁倒在江黎的脸上，便自顾自地继续盛药“喂”他。
皇后把盛了药的勺子递到江黎唇边，但他却咬紧了牙关，不愿服药。
自昨日晨起后，他便开始迅速变得虚弱。
江黎目眦欲裂，气愤至极，却只能手脚无力地躺在榻上，无论他如何尝试都无法动弹。
若那些大臣有异议，太子已经暗中调来京都的私兵便可派上用场。
“当晚应是一次又一次，陛下很尽兴吧？”
皇后的动作微顿，随即轻声说道：“可是臣妾的孩子没了。”
成了个名副其实的毒妇。
为了不让朝廷官员得知他的身体状况，皇帝倒下之前亲自命令罢朝三日，且不许任何人来求见，倒是方便了皇后行事。
但在那之前，皇后仍记得，自己答应了柔柔，会给她办一个最别开生面的生辰宴。
她被逐出药王谷，青春容颜不再，体面荣宠被分给其他更加年轻貌美的女人，就连她放在心尖上的女儿也遍体鳞伤。
而他也没能等到任何太医来为他诊治——因为皇后派人把太医都拦了下来。
皇后垂眸看了一眼连自己掀开锦衾的力气都没有了的江黎，很难说清她心底此时是什么感受。
“陛下怎么跟孩子似的，连药都要臣妾哄着喝了。”
皇后的声音里是沁了毒的宽慰之意。
她伤心欲绝几近癫狂时，眼前这个男人却还有心思与另一个女人整夜欢好，以至于她通过那个女人下给他的毒才会提前发作。
太医还未赶到，江黎便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开口说话了。
又为了他的宏图伟略，她不再治病救人，而是开始精心钻研毒理，再难说自己是一名医者。
毒发后，皇帝的症状看起来只会让人觉得他是中风了，既然如此，太子便理应代父扛起责任。
“陛下，臣妾喂您服药。”
但即便是这样，她也没能得到什么，反而在不断失去。
那药本不必这么麻烦，但知道江黎开始提防自己后，她便改了方子，让那毒以女子之身为介，在欢好时不断让他中了毒。
待太子登上皇位后，她第一个要杀的，便是江殊澜。
皇后此时仍记得，江黎看见那堆属于柔柔的白骨时神色十分冷静地提醒她不要大喊大叫，以免失了体面与身份。
“陛下是不是还在等着谁来救您于水火之中？”皇后柔声问。
皇宫中。
“没用的，”她又自言自语道，“毒发之后，即便是臣妾，也回天乏术。”
“我们仅剩的那个孩子，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会接过你肩上的担子，成为一位比你还好的帝王。”
既然他顾及皇帝的体面与身份迟迟不为柔柔出气，那她便自己来。
皇后接过药，神色温柔地看向榻上的江黎。
她原本只是一个医女，因着他所谓的一见钟情，才嫁入了王府，成了他的夫人。
待江黎身上的毒再发作得厉害一些，皇后会让那些有名望的大臣都来见见江黎命不久矣的模样。
皇后原本计划着让江黎在柔柔的生辰宴之后毒发，没想到竟提前了好几日。
江黎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些“唔唔”的含混声音。
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子便可顺理成章地登上皇位。
江黎从不知道，皇后的手已经能伸得这么远了。
江黎用尽全力想挣扎，却都无法做出任何动作来。
“把本宫选的那些宫服都送去给公主看看，让她挑着喜欢的在生辰宴那日穿。”她吩咐花艾道。
“柔柔离开，你只伤心了一日，便又去宠幸了那个贱人。”
原来不爱他时，真的能变得更加清醒理智，也更加狠心。
大宫女花艾将一碗深色的汤药端到皇后面前。
“陛下还是绝了那些念头，安心等着驾崩吧。”
“看来柔柔最舍不得你，想让你这个不称职的父亲去陪她，弥补她。”
她曾经爱他入骨。
一开始只是四肢无力，他还能行走说话。但他去上朝的路上便没了走路的力气，只能强打着精神命令内侍去通知罢朝三日。
*
为他生儿育女，差点难产而死。也为他研毒制药，双手沾满血腥。
他时刻谨记着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所以他看不见柔柔受的那些委屈和伤痛，也看不见她的眼泪和心碎。
皇后忽然笑了，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她研制那毒的时候，便没打算留下任何解药。
皇后嘲弄道：“否则你也不会这么快就毒发。”
他每宠幸那个妖娆艳丽的新欢一次，毒便会更深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