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宣转醒,他还未发声便有人将他的肩背抬起,让他靠入自己怀中。那人身上的衣服熏了木香,他熟悉得很。
映入眼连酒窝醉人的除去斩荒还有谁?
斩荒到底还是忌讳罗喉计都的面色不善。
斩荒到底不是他,字字句句的质问让他即便有满腔话语也不忍再逼。
“不论是信与不信,我仍是想告诉你,直至我接下天帝之位,才方有机会窥探天机,真正知道天道的可怕。你我也好,斩荒也罢,我们存于世间从不是来逆天改命,而是为了维护世间现行秩序。道不同,行事不同,有情无情皆是自我选择,并无定论。”天帝望向亭外一片芙蕖,荷瓣惹人怜爱,但根植淤泥之下。
罗喉计都旧怨未消,斩荒新恨又起,这三界之劫当然需要有人化解。
罗喉计都本就疑心招魂幡之阵法在柏麟身上仍有未尽的隐患,如今见他癫狂大笑心中更是翻腾忧心:“君这是怎么了?”
柏麟皱眉不语。
柏麟双目微睁心中突然震惶,他好似明白了自己回来的意义。
他来到许宣身边将之揽入怀中,动作轻柔:“我神魂碎裂之时,你和那天帝可曾想过我?偏偏你一出事,他就着急了,还把主意动到了我头上。要我说什么无为道,什么无情道,这就是世间最大的谎言!柏麟,如果你还念及一分旧情,我劝你不要妨碍我和紫宣,否则,我一定会让你——追悔莫及。”
柏麟不可置信地后退两步,以玉桌勉力支撑:“我原以为化作招魂幡是为了三界太平,是不得已而为之,却没想到唯有那一步才是真正跳脱命数所限。”
他不该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他也不想斩荒也落得这样的下场。
“你这样叫我,你是在怨我?”
第27章
,正是为了我这妖族!……还是你要说苍生就只有天界和人界?”他踱步到柏麟跟前,无畏眼前的罗喉计都:“柏麟帝君,我当然不如您,即便您将人抽筋拆骨,也可以被那人救回安稳无忧地坐在这里。而我……而我!”
……他不想斩荒也落得这下场……
天帝叹气:“我为求大道无情博爱众生,饮下了无草,又自以为经过千万年的修行应有所得。无情可以摒弃世间烦扰,不为情所困却显得空虚,有情处处掣肘却有磅礴丰沛之所感。”
“不是我将你救活,是注定你不该命丧于此。”天帝道:“罗喉计都活一日,你便注定要活一日,你是天地为了制约罗喉计都的关键一步。”
“……斩荒!你回来了?!”许宣慌忙直起身望向对方的脸。
那时他自不量力,但现在他清醒了。
“我应当如何?”柏麟端坐一旁:“如今我法力低微,如何动得了妖帝。”
斩荒纤长的睫毛颤悠悠痒入许宣的心里:“我被柏……兄长重聚魂魄,他告诉我你为我不顾生死,不惧艰险。仙人寿命绵长,而凡人不过区区数十载……若你愿意,这数十载我想同你一起度过……”
柏麟起身没有说话。
眼见二人情到浓时不由自主,罗喉计都不忍目睹,于是收回术法冷然道:“君就这样放任妖帝?这可不似君平日行事。”
“如你所言,我们仅是为了维护这世间秩序,”柏麟终于开口:“那斩荒现在这般行事,也是天命所定?”
他到底是被说动了,但不是被斩荒,而是被自己。那日他斥责斩荒不顾妖帝所担之责,恍惚间竟想起曾经被前任天帝所质问之时的哑口无言。他对前天帝尊崇、信任,但有些许小部分并不完全赞同,可那日他却惊觉自己与前天帝如出一辙。
天帝面有不忍:“斩荒他……偏离所定,必将付出无法想象的代价。”
如若天道认为斩荒有失,必将降下大罚,那这稍许的欢愉时光不过是最后狂欢,应当尽兴。可柏麟不由又想起自己昊辰那一世,因私心欲念作祟,最终剜肉剔骨地开始,抽筋拆骨地结束。
柏麟笑了好一阵才停下:“我?我从未像此刻这般清醒。”他挺直身躯道:“计都兄,请你送我上天界一趟,等面见天帝回来后,你想知道什么我必定如实相告,再无欺瞒。”
当日柏麟与罗喉计都离开之时,天帝忧心柏麟独立难支,曾交予柏麟一物用作联系。柏麟于白玉亭中催动此物,不多时天帝便应邀前来。
“你都知道了。”天帝施然前来,看见柏麟并不意外。
柏麟仍是沉默不语。
“所以你将我救活,是为了给斩荒求一线生机?”
面前这个人又何尝不是为他不顾生死?许宣心中一片柔软。自他苏醒后便仿佛再抑不住对斩荒的在意,那些往日的点点滴滴一颦一笑如细雨春风浸入心扉。
他和紫宣这不就被选中了吗?
柏麟转身一拜:“参见帝尊。”
“……竟是如此……”柏麟低低笑起来,笑声渐渐愈发肆意,不像那九天之上的仙人,倒和妖帝别无二致。
“好。”他应承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