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麟曾那么笃定，如今罗喉计都真的戳破这点，他却觉得张不开口难堪极了。
“呵，这便叫难得？”柏麟被罗喉计都言语里的赞赏之意刺痛：“白夭夭在凡人面前现妖身致使命数更改已是错，又偷盗天界宝物，错上加错。如若没有天雷之刑的责罚震慑，这天界宝物岂不是谁都可以偷盗？何来太平？再说若是人人濒死便可求得重生，又有谁会在意生之欢愉，珍惜每一日？”
……却又让罗喉计都忍不住猜想另一种可能：会否有一日，柏麟也如此对他。
招魂幡是柏麟心里的一根刺，也是罗喉计都心里的一把刀。如今这样直白地被挑出，饶是柏麟心中已经做好准备，一时间也无话可说。
罗喉计都略显意外，柏麟能说会道他一向是知道的，但是这样牙尖嘴利的时候并不多。柏麟毕竟是天界帝君，自恃身份，开口闭口总是教化众生，仿佛这世间并无让他动怒之事。
他们一字一句嘲弄对方，却又不断践行着对方的话。
所以后来哪怕在万劫八荒镜中看见了更生动的昊辰，罗喉计都也并没有一种实在感。
“不错。”柏麟点头。
他以为柏麟一直是这样的。
罗喉计都的话如重锤敲破柏麟所有的防守。
长久再无回应的寂静让柏麟心中忐忑。他略略抬头，眼角余光里看见罗喉计都的脸上明明还是怒意不止却无由来让人觉得伤痛。
这都是他该受的，他确实自视甚高了。
罗喉计都猛地攥住柏麟正想收回的手，引导他按回原处。
用自己的死换天下苍生，柏麟心中必然是认定了他对罗喉计都而言极有分量。
罗喉计都和柏麟谁都没有说话。
“我记得你曾对故天帝说过，我自削神格也无法让你修罗全族复生，废了神法也无法让你忘记抽筋剥骨的苦痛，”柏麟眼角微红，目光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这三界之中你最恨的是我……而我已然没有别的可让你解气。你怨气不消，迟早还是要毁去鸿蒙熔炉的……我自然责无旁贷。”
所以即便是化作招魂幡，即便受了那么多的苦楚，柏麟的所作所为桩桩件件还是为了三界苍生的福祉，和他罗喉计都又有什么关系？
别说了。柏麟想，留一些颜面给我吧。
罗喉计都在意禹司凤对褚璇玑的一往
他总是这样，总是如此！罗喉计都心中暴怒，挥手间房内桌椅摆设化作灰末。
罗喉计都问道：“死是为了更好地生？”
这三界之中，他们应当是最水火不容的。仇怨如此之多，手段如此之决绝，生死不复相见才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可偏偏三界之中，除了对方再没有人可以入得了彼此的眼睛，再没有人像对方一样了解自己。
柏麟一怔：“……我不……”
罗喉计都也好，柏麟也罢，都透着褚璇玑和禹司凤看另一种人生。
“斩荒装作消散是为了得到许宣的情，那是他的‘为生而死’，柏麟，你又是为了求谁的情？”罗喉计都走近柏麟，声音渐低。
“好一个柏麟帝君，你怎知身死我就会平下怨与怒？你将我制成战神，你害我屠杀同族，这样的一个无耻小人，却将自己与天下苍生并重？”
罗喉计都与柏麟确实恩怨纠葛刀剑相向，也确实曾是知己相通。
什么都是天下苍生，永远都是为了三界！
“还是……你曾确信在我心中，你确实与天下苍生一样重要？”
左右在柏麟心里，罗喉计都不过就是个企图颠覆三界的隐患罢了！
“好一个你死换天下苍生，柏麟，你觉得自己的命与天下苍生一样重要？”罗喉计都咬牙切齿地问。
第25章
在意识到前，手就自发抚上了罗喉计都的脸颊。
罗喉计都无愧魔尊之名，真是让人难受的个中好手。
“那君为何偷偷化作招魂幡？也是为了更好地生？”
又一次，这样心照不宣地同时沉默，害怕把对方推向更远的地方。
柏麟脸色煞白，他的嘴唇动了动，却再说不出话来。
柏麟的手莹润白皙，指尖总是冷冷的，就像他的外表一样，但罗喉计都掌心的温度却不低。手掌覆在柏麟指节分明的指上，罗喉计都分明感到柏麟的手在微微颤抖。
柏麟强装镇定：“自是为了平你罗喉计都之怒，以我死换天下苍生。”
可对柏麟而言却没有比天下苍生更重的东西。他们之间曾经的情谊也好，柏麟自身也罢，统统被排在这众生之后。
他这是在做什么？！
他在怕什么？
自我，狂妄。
三界苍生对罗喉计都而言当然没那么重要，不过也没那么不重要。他最在意的是修罗族安好，人界天界如何与他并无关联。后来与柏麟相识，也不过是在修罗族上再加一个柏麟。
指尖的温度让柏麟突然清醒，大脑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