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年来那张无情无欲的脸与昊辰为褚璇玑泫然欲泣的样子交织在一起，罗喉计都沉声道：“万劫八荒镜中，那些褚璇玑没看到的，有关昊辰的一切，我都看到了。”
一个柏麟和三界相比，该选什么？
柏麟死了，天地万物生机再现，他不死，天界何以对众生交代，修罗之怒何平？
可他却不该活。
他自毁神格，散去神法，还是苟延残喘，想看这三界河清海晏。
柏麟唇色发白，双目紧闭——自罗喉计都进来开始，柏麟就没有睁眼看过他一次。罗喉计都的心中怒意夹杂失落，又带着得偿所愿的坦然。
紫狐不过是气罗喉计都总是拉着无支祁，却不知这句话让罗喉计都刹那间心念百转。
“我自知罪无可恕。”柏麟似是察觉了罗喉计都的到来，缓缓开口：“如今无论如何都难以弥补，计都……魔尊想如何惩治我自会一力承担，绝无怨言。”
还能是谁，既然不是褚璇玑的心意，那就是身体本来的情义与之相通。
是魔尊也不能日日坏人姻缘吧，小心坏了自己的姻缘。”
“褚璇玑心里从来只有禹司凤，可她却与君心意相通，修成了有情诀。”罗喉计都想起自己来的目的：“柏麟，告诉吾这是怎么回事？君究竟是与谁心意相通？”
此事一旦稍有不慎泄露风声，柏麟就成了这三界的笑话。天界修万年无情道的帝君，竟与妖魔界的修罗心意相通，以柏麟的心性难道他会不曾考虑？
“你想见那柏麟就去见，不想见就离得远远的别再想他，何必拉着无支祁作陪！”紫狐枉费无支祁的一番心意，依旧大大咧咧说出口：“老娘倒也想知道，修了千万载无情诀的柏麟是怎么和人心意相通共修有情诀的。”
“你还是不说话？”罗喉计都捏住柏麟的下巴打量眼前这张不言不语的脸。
“好一个绝无怨言。”罗喉计都道：“你都已经自化招魂幡，我还能如何惩治你？”
“……除去招魂幡……”柏麟说：“……更甚之法也有……”
柏麟化作昊辰，与罗喉计都的化身褚璇玑共修有情诀这件事虽不是人所共知，但有心人查探一二仍能获得端倪。
罗喉计都无视身下那具躯体的不情愿，牢牢摁住柏麟脖颈让他动弹不得，良久之后才放开。
那是属于罗喉计都的身体。
罗喉计都以为柏麟想死，恐怕这天底下所有人都觉得他应该想死。
招魂幡三字一入耳，柏麟浑身一震，脸色微变。
柏麟垂头不语。
“昊辰……不过是人间愚念，当我还你。昔年你在白玉亭中提及婚事被我断然拒绝，后来昊辰被褚璇玑毁去婚约也不过是因果循环，一厢情愿的报应。褚璇玑不在乎昊辰，我也不在乎魔尊。”
当然是三界了。
罗喉计都话语里的暗示太过明显，逼得柏麟节节败退。
覆上柏麟唇的那刻，他心中安慰：不是冰冷的。
其实这话倒是言过其实，招魂幡是柏麟的神筋而做，虽属柏麟却并不是柏麟。只是此刻罗喉计都因着酒水口不择言，脑袋也不十分清楚。
“姻缘？”罗喉计都哂笑。
……可是，他却是想活的。
柏麟盘腿坐于榻上，正闭目打坐。罗喉计都离开了这么久，他却与最后见的那日并无差别，还是一身白衣，做的是当初柏麟帝君的打扮。
无支祁怕罗喉计都迁怒紫狐，急忙与他碰杯痛饮：“什么姻缘不姻缘的，喝得高兴才是人生快事！我们做妖魔的何必像那群自命不凡的神仙凡人那样曲折百转！”
柏麟已被逼得睁开眼，带着喘息不甘愿地开口回答：“你已经知道，又何必再问我。”
他活着，就对不起这世间万般生灵。
就是这样一张脸，让他寤寐思服辗转反侧。
罔顾众生，为一己之私酿成弥天大祸，阻战神归位致使天界面临倾覆之灾。身为天界帝君，应当为天界竭力付出永修无情道，却偏偏动情动心，系于魔界修罗。
罗喉计都本就有了七八分醉意，念及此处再难顾得上眼前的紫狐和无支祁，直直往柏麟苏醒地而去。
如此这般行事又有何面目苟活，难道还不该愧怍而亡？
“还要有什么办法！”罗喉计都大喝一声：“你就这么想死！”他连当初为了柏麟用的那些咬文嚼字的自称也不管了：“你怨我救活了你……我就不该管你，我就该让你做一面无知无觉的招魂幡！”
至少是一个活生生的柏麟。
是热的，是软的。
他自知犯下大错，却仍想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