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卧云一下子跳了起来,像个受惊的疯子,跟着林间那些小兽一起逃跑,猛地停下来,他想到了什么。
他能飞,可他也泯不畏死,甘愿随着残破的幻境埋入废墟。
此刻的美狐王,脸上爬了一道狰狞的疤痕,一点也不美了,许是知道三界都快完蛋了,他也顾不了金贵的脸蛋,更没有只顾自己逃。他变出九婴狐真身那条硕大的尾巴,里头护了几只颜色不一的小狐狸。
楚卧云怔讼了须臾,呆呆站在青葱草地上,魂抽干了的模样,一只红眼兔子抓着他烧破的靴子,他低头一看,地面有片小水洼,透过倒影,他看到一个白发蓬松,满面灰败的人影,鲜血的和不知哪里沾来的灰烬混着着抹在脸上,他一下子没有认出这是自己。
锥心刺骨的痛感如洪水般远去,天地都是浩渺的风声。
“这可是弟子冥思苦想了好久才琢磨出来的。”龙邪很苦地笑了笑,“师尊真这么不赏脸吗?”
会冷,会打颤,至少还是活的,楚卧云把他们一个个揣进怀里,拖着承重的脚步往前走。
“我不要!我不要做什么游戏!”
“死什么!?”知修黎对楚卧云呆滞的面孔喝道,“你们这帮疯子,把老子的南疆搅和得冰天冻地。奶奶的你还想死?你得负责!我狐族死了几个老子就去刨你几个祖宗的坟,骨头渣子都磨碎了泡茶喝!”
秘境坍塌后,外层呈现寂静而璀璨的星空,星云与彗星布满夜幕,宛如置身浩瀚又神秘的外太空,只有一个旋涡状的洞口,不知通向何方。
下坠的趋势突然停止,有条又大又软的东西缠住了他的脚踝,将人倒吊在那里。楚卧云费尽仰头看一眼,捆住他的是一条橙红鲜艳的庞大狐尾。
……
好景不长,日月被天狗吞噬,天空像脆弱的蛋壳向两边裂开,秘境如一块被打碎的镜子,落下万千彩色碎片。地面猛烈震动,沙洲中的白鹭、林间松鼠,鸟兽鱼虫,惊叫连连,四散奔蹿。好好一座秘境,变得荒芜、残破、黯淡。漂浮的云彩下落,在半空中烧了起来。
楚卧云不信:“厚地高天,叫我去那里寻你……”
九婴狐尾苍劲有力,知修黎将楚卧云和身上摘下来的小狐狸丢进那个洞口,没等自己过去,那个洞口却光速合了起来。
泪水模糊了眼眶,楚卧云只能死死抱着眼前人,胸膛像被掏了一个大洞,软语连声叫着“阿邪,阿邪……”,撕心裂肺地快要昏厥,一眨眼,贴着的那具身体突然不见,脚下碰到的是结实的地面,入眼是一片明媚的野外风光。
楚卧云在浑浑噩噩的状态下不知过了多久,战争、家园、灾难、复仇、同门的性命,挣扎中的嘶吼与求救……于他而言,一切都没了意义。半晌回过神来,他所处的位置,是魔界一片冰原,脚边是几只小狐狸,因为冷,它们缩成一个个颜色各异的团子打颤。连知修黎都不知道去哪儿了。
他转身眺望层云,落得只剩下最后几片,他转身发足狂奔,足尖点地,飞了起来,扑向其中烧得最烈的那一片,宛如扑火的飞蛾,又像冬日里快要冻死乞丐,求生般张开双臂拥住了那片焰火。
“听我说,我先送你进去,这是一个找东西的游戏,规则很简单,你需要在幻境倒塌前,找到最后落下的那片云,我把苍云剑藏在里面,找到后,你拿上剑,再往天上看,那里有一个很亮很亮的出口,你飞上去,穿过那个出口,可以回到安全的地方,这样你就赢了,懂了吗?”
楚卧云像个精明的商人在还价:“一个人的游戏有什么意思,除非你跟我一起。”
楚卧云什么都说不出来,知修黎看他这副鬼样子,也没心情骂了,提着他和那些狐子狐孙往上飞。
楚卧云被他斥责了一顿,颓废中挣得些清醒。仙门中名声不佳,恶贯满盈的知修黎,在南疆原也是万民爱戴的狐王,否则何以安稳统治南疆百年之久?那颗大榕树下,楚卧云所见的,何以是热闹繁华,狐民们脸上何以洋溢着悠哉惬意的神情。
“恐怕弟子得失陪片刻了。”龙邪笑道:“听话,待你平安后,再去寻我。”
草长莺飞、瀑布高悬,七色彩虹悬挂在头顶,还有白鹭在水塘中悠哉嬉戏,一座不受外界侵扰的桃花源。
火烧云倏地散开,熄灭,他拥着苍云剑往下坠落。
龙邪不答,他背上是一片火烧,却只微皱了皱眉,面上柔情与痛苦交织,黯淡的瞳孔里闪烁起微弱的红光,他用滚烫的额头蹭了蹭楚卧云的脸颊。
楚卧云向下看去,陆地上岩浆蜿蜒,千里海面上竟也是烈焰连绵。他不知道天上地下还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即使有,浩劫之后还能剩下几个会说话的活物,茫茫三界又要他如何独活。
这样算不算死在他怀里。
一把盈盈团扇,插在狐王脖颈后的衣服里,那条吊起楚卧云的尾巴上头还卷了五六个的吃奶岁数的小狐狸,怀里还揣了几个。知修黎身上挂满了狐狸幼崽,不听话的还在乱动乱哭,闹得他左支右绌,生怕又掉下去几个,颇为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