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答,幕笠边沿的竹节烧得发出哔哔啵啵的响声。
强大无双,野心勃勃。
将那座高岗传送而来的法力骤然断了。
他扶了扶摇摇欲掀的白纱幕笠,缓缓走入自己设下的封印里。
局势已至此,观望的修士们陆续放弃,施展毕生绝学,以最快的速度逃窜,离潜虚鼎越远越好。
崖兀一掌拍向那曾不薄不厚的结界,可里头那浴火的白衣人背心如遭重击,向前一个趔趄,口里喷血如泼。崖兀只能收起手掌,趴在那结界上,徒劳地怒吼。
此举不啻于徒手撕裂对方的一对臂膀。
一快不大不小的玄武岩将楚卧云砸昏过去。
“你恨吾,吾便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崖兀被灭顶的恐惧淹没,第一次这般手足冰冷,绝望道,“只要你出来,吾再也不见你。”
他居然妄图以一己之力,修补封印!
可即便封印大成,又能如何呢?明眼人都瞧得出,潜虚鼎一旦喷发,连天地都能撕裂。加上那道封印,不过是给一座苏醒的火山口盖上一层油皮纸。
火焰攀爬上雪色衣角,他搬来玉虚峰的漫山冰雪,徒劳地去堵那片赤火汪洋。
千年后,混合着他们鲜血的土石,砸向人魔后裔。
于是,千山倒退,时空长河逆流而行,连接两界的空间轰然四合,将那座三日前拔地而起的高山压成了粉末,巨石滚滚,砸向东海与东境大陆。
只是眼下,三方势力偃旗息鼓,只有零散的人修和魔族,凭这帮乌合之众,又如何掌控得了局面?
鸟类嘶鸣冲天,漫天流火将它们烧成焦炭。水中游鱼巨鲸,浮在海面,已成熟肉。陆地到处都是烧焦的尸骨,人间成了炼狱火烤。
而那封印,偏偏就被那人补圆忽了。
眼前的那一幕足以将这个男人捣毁,他合上双眼,意志随着身体消沉,再掀不起风浪。
龙吟嘶吼声响彻天地。
姜珏终于还是死在了鼎火中,正如楚卧云的梦境中那样,正如崖兀无数个噩梦中那样。
崖兀浑身覆盖着一层幽蓝色的骨头,一脚踏在他背上,堵住那个血洞,一双大手死死拧住龙邪背后的两条龙首,将脖颈仰到一个极致的弧度,向外猛地拉扯。
龙邪啸出痛苦的怒吼声,绝望的是背后受制于人,无半分腾挪的余地,只好反手将血矛刺向崖兀的小腹,但他的骨甲无坚不摧,一下一下抗住血矛的连刺,手部持续增加力量,重瞳大睁,眼眶里散发猩红的光雾,让人头皮发麻,咬着牙,太阳穴凸起狰狞的血管。
崖兀浑身痉挛,扑身去救,作为纯正的龙族,他向来是一副轻描淡写的贵族仪态,若教楚卧云见到他满面愕然与惊悚,定会不可置信。
唯一道白影逆人流而上,他的身体发出青色灵光,汇于掌中,聚成了一段繁复的符文,打向潜虚鼎。
“你出来!”崖兀吼道,“吾答应你,不再与人族为敌。”
崖兀迎着狂风扬声大喝:“吾带你离开,再不理凡尘俗世!”
脆弱的封印霎时爆开,流火如倾盆大雨,又像末世烟花,火光连闪,环形冲击波由内而外推向百里之外,崖兀如一块顽石坠入深海,神奇的是,没有一丛火焰落到他身上。
脚乱要去扶他,却被他大力一搡,那一下毫不留情,楚卧云向后滑翔了好长一段距离,抬头一看,却见崖兀如鬼魅般出现在龙邪头顶,遮住了圣阴丹无穷光芒,在他头顶投下一块阴影。
两件神器彻底失控,向内的压力突然松弛,潜虚鼎涨大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
骨甲覆身的状态下,崖兀断可以一击即碎,可封印与那人一损俱损,破了封印,那人不死也是重伤。
“你错了,”火光熊熊,姜珏的声线微渺,“我从来没有恨过你。那一夜,我也很欢愉……”
随着两下骨血撕裂声,龙邪背后三个血洞,苍穹铺满赤红霞光。
半边天呈现火红的颜色,海面千里赤红,第一泼火喷射出来后,崖兀才发现那个人在干什么。
不久前,修士还妄图合力给潜虚鼎加上一层强力封印,之后被魔尊龙邪撕得破破烂烂,聊胜于无。
滚滚鲜血奔流入海,没了来自魔界的寒气中和,气温立刻上升到一个常人难以忍受的程度。空气中,龙族的血气在热流中蒸腾。
姜珏还是压不住了,转身面朝封印外那道深蓝色的影子,火焰攀上他的幕笠和身体,露出的面容如一方冷玉无暇。
姜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天降流火,伴着滚石轰轰而降,大地创伤,黑色裂缝蜿蜒。
鼎口冒出滚滚浓烟,像个达到临界点的火炉!三日挣扎,仙门施展了无数手段,耗尽心力,依旧是这个结果。
姜珏无辜地看着他,眼底的失落刺痛了一向自大的龙族。
千年前,喋血仙巫在那片土地上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