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张口一抬眸，院长简直有点骇住了。两个眼眶深陷成坑，嵌着布满红血丝的绿眼珠，声音又哑又刺，像指甲挠刮长满铁锈的门，整个人往那儿一站，宛然便是个棺木里爬出来的吸血鬼。
沈棠风被他脸上那副平静又疯癫的神气惊了惊，一把抓住他胳膊，“年年怎么样了？”
原辞声瞳孔明显收缩了一圈，他胸膛起伏着，垂在身侧的双手握紧成拳。
原辞声默了默，“确定么？”
声音又大了些，他还是拖着脚步慢慢地走，毫无反应。
院长尴尬地搓手，“您记不记得，之前您让金秘书拿过一份在这儿进出过的孩子的名单，还让我们把那几年的记录全部从档案上剔除？”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却只记得廖夏。就算他的廖夏早就将他忘得一干二净，他也不在乎，只要能留在廖夏身边就好。”
“原董……”院长进来了，满脸抱歉，“实在不好意思，我们没有查到您说的捐助的事。”
“原辞声，站住！”
充满上位者压迫感的原董事长。
“廖夏。”沈棠风又唤了一遍，不是在叫他，倒像是津津有味咂摸着什么。“知道么，小时候每次听谢丽思阿姨这么叫你，我都特别羡慕。谢丽思阿姨很爱你，每次叫你都饱含爱意。”
“你把年年送回来，他应该在他真正的亲人身边，而不是你。”
“他说，今年圣诞，廖夏会来吗？”沈棠风顿了顿，“你觉得他口中的廖夏是哪个廖夏？是哪个廖夏让他心甘情愿被伤害，又是哪个廖夏一次又一次令他痛苦绝望？”
在等待的时间里，原辞声走到窗边，望着恩慈福利院改造后被修复保存下来的老建筑，试图唤起一星半点的记忆。母亲在她短暂的一生里，在许多地方做了许多善事，也经常带他去那些地方，过一过不同的生活。他想自己是不是曾经也来这儿，是不是在这里，和何惊年相遇。
他看见，孩子们在活动区里开心地玩闹着，五彩缤纷的游乐设施，映衬着一张张稚嫩的笑脸。他在想，那些欢笑着的孩子里面，是不是也会有何惊年。他是比较喜欢玩滑滑梯，还是更喜欢荡秋千呢？会不会也和那些淘气的孩子一样，在沙坑里闹得满身都是沙子呢？
他拼命努力，却是徒劳。少年时的记忆一直被他刻意遗忘，幸福时回忆痛苦更幸福，反之亦然。
“我不是在跟你交易。”
大概，自己真的一直在做梦，他情愿是梦。
“十几年前，已故的知名珠宝设计师谢丽思，是不是曾经来这儿做过捐助？”
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他这才木然停了下来，缓缓转过头，盯着对方看了好一会儿，哑声问：“是你？”
原辞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那几年的档案是彻底空白的，您说的那次捐助，有可能就是在那几年里发生的事……”
原辞声指骨已经用力到突出发白，“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样。”原辞声点点头，起身出去。他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在恩慈福利院里漫无目的地走着。
“原辞声！”
画册上根本没有那两行字，是他的幻觉。随身听里根本没有声音，是他的幻觉。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是幻觉。
“没、没问题，请问您想了解什么？”
沈棠风继续道：“我以前就很好奇，为什么年年会爱上你这样的人。纵然一时被你的皮囊吸引，也
他想得出神，也没听见身后有人喊他。
原辞声身形有一瞬凝滞，看着他，一字一句说：“你知道。”
原辞声颤抖着问：“什么？”
“沈棠风！”
我一直都愿意。
“廖夏真是个好名字，被人爱着的名字，廖夏也是个被爱着的人。”沈棠风若有所思，“你说，以前人人都爱的廖夏，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啊？”
原辞声掀起眼皮，“你怎么会来这里？”
“年年一定特别失望吧？无比、失望。”沈棠风迎着他灰败扭曲的脸，平静道，“我带年年去美国的第一年，他时清醒时糊涂，大多数时候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然而那年圣诞，装饰圣诞树的时候，他突然开口说话了。”
“一样。”沈棠风薄唇冷冷一勾，“廖、夏。”
院长愣了愣，“您……您稍等一下，我马上让人去查档案。”
然后，看着何惊年的眼睛，说：
“找你。”沈棠风答得干脆。守株待兔，他就知道他总有一天会回到这里。
此刻，他也不在恩慈福利院，梦醒后，他会发现自己正站在教坛的圣坛上，六月的婚礼，新郎幸福、新娘快乐。牧师问他，你是否愿意何惊年成为你的妻子，与他缔结婚约？这时，自己一定要握住何惊年颤抖的手，让他不要害怕，不要紧张，这场婚礼不是商业作秀，是真心实意。
“帮我查一件事。”
“住口！”原辞声低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