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是你吗？是你来看我了吗？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吃完了药要蒙上被子发汗，但原辞声完全没有要睡的意思，还是固执地粘着他，用那双幽深浓绿的眸凝望他。何惊年寻思自己大概是真的吃软不吃硬，看不得这个人显出脆弱，也看不得他对自己露出怕被抛弃的狗子一样的眼神。
原辞声摇摇头，别扭得像一个一米九的孩子，眉宇间满是伤心和委屈。他就这么执著地依偎着何惊年，粘着他，靠着他，一刻都不愿离开。
何惊年在叫他“小少爷”，对他说：“我一直很喜欢你，我一直在等你。”
原辞声笑容瞬间消失，秋衣秋裤是什么东西？这完全是超乎他常识的不可名状之物！
原辞声哼唧，“苦。”
何惊年看了他一眼，“你不肯穿？”
是何惊年的声音。
何惊年眼神微动，又迅速垂下眼帘，道：“昨天警察有来找过我，钱明全已经坦白了所有犯罪事实。对不起，那天对你说了那样的话。”
原辞声低声道：“你生气也是应该的。”
他似乎还昏沉地睡着，但睡得不安稳。漂亮的长眉微微蹙起，长睫毛像疲惫不堪的蝶翼，间或微微一颤，又沉重地坠落下来，在晕青的眼膛投下浅浅的阴翳。
原辞声慢慢吐出一口苦涩的气息，整个人破败不堪的空壳子，一点点没了热气，从里到外都呼呼透着风。
何惊年搬过厚棉被，像包馄饨那样把他包裹起来。还真别说，原辞声看着这么大一个人，生起病来还挺娇气。碰都没碰到他，他就哼哼个没完，一会儿这疼一会儿那疼。疼就疼吧，还跟没骨头的牛皮糖似地，随倒随靠。
“等下我让杨莉阿姨给你换一床厚点的被子。”何惊年道，“还有，把秋衣秋裤也都穿上，记得把秋衣下摆束到裤腰里，袜子要包在裤脚外面。”
原辞声噤声，乖乖点头。
“你感冒这么严重，怎么就盖这么薄的一条毯子。”何惊年忍不住皱眉。
这倒和靠还有方向性，只冲着自己去。何惊年一个闪避不及，那颗漂亮脑袋就结结实实地挨上了他的肩膀，顺势一掀睫毛，碧绿眼珠里水泽泛动，“年年，我好难受。”
何惊年不去看他，“难受就吃药。”
仿佛感知到他来了，原辞声缓慢地、又很艰难地睁开了眼睛，同时稍微向上仰起了脸，先是微微一怔，随即露出如在梦中的恍惚表情。
那颗动来动去不停“年年年年年年”的卷毛脑袋顿时有些激动，“年年，你是在关心我吗？我好高兴。”
全部、都是当年何惊年错认他时错误的告白。错得离谱，他却当了真，纵然每次想到都痛得切齿拊心，也念念不肯忘。
“你快睡吧，吃了这个药就是要睡觉的，不然病怎么会好。”
何惊年摇摇头。“我……我其实知道，你不会做那样的事。但是，我当时没能控制住自己，我真的……特别生气。”
*
“我会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然后，肯定，终有一天能再遇见你。”
何惊年叹了口气，见他病得这样可怜，心里到底难受。
“可是，你总也不来。但是没关系，我会去找你。”
他一边喃喃地问，一边勉强支撑起身子，毛毯随着动作滑落下来，恰到好处地露出清瘦宽劲的肩膀。浓密的卷发垂迤披散，勾勾缠缠，极具风情，宛若文艺复兴时期的画家们笔下的油画。
“爸爸爸爸！”门外传来糕糕的声音，小姑娘兴奋地喊，“我把爹地带回来了！”
“年年……不要走……”他发出气若游丝的声音，眼睛依旧紧闭着，好像在说梦话。
“没关系的……！”原辞声大概别的都没听进去，只听见“对不起”三个字。“年年，你永远不需要为任何事向我道歉，都是我不好。”
原辞声瓮声瓮气，“心里苦。”
他一下子坐了起来，忽然感觉病好了大半，人也有了精神头儿。
何惊年点头，“嗯，应该的。”
何惊年被他焐得很热，因为发着烧的缘故，原辞声身上源源不断散发出热量，像烧着一堆火，空气都微微扭曲了。
何惊年推门进去的时候，原辞声正长长地躺在那里，一张脸被床边夜灯调得明暗适宜的柔光笼罩着，白得异乎寻常，不夸张，比雪还白，颇有点阴沉沉的病美人的意思。
何惊年移开眼睛，重新帮他盖了回去，严严实实地捂好，只露一颗头在外面。
就算是原辞声，也顶不住高领秋衣高腰秋裤外加一套花棉袄的霍霍。他揣着袖子愁眉苦脸地半躺在那儿，东欧雪国的异域风情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东北大铁岭风情。
被难熬的火烧酷刑拷问着，他的感官越来越模糊。隐隐约约地，他好像捕捉到一道清澈明亮的声音，悠扬的，悦耳的，干净的，犹如甘泉汩汩流淌。
“……这是药片，又不是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