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华未受伤的那只手揪住了女修衣袖,抬着头眼巴巴地望着她:“师尊可有收新弟子?”
他颤声开口:“师尊的魂灯灭了……我追着她最后一丝灵气寻她,却追到你身上。”
……
阙鹤沉默了一瞬,不愿多言,毕竟重生之事惊世骇俗,是他最后且唯一的底牌,若是轻而易举便交代出去,怕是后患无穷。
但性格向来温润的青年,比起恨意,更多的是无措——
宿华张手将人抱进怀中,感受对方的温度,开口时语气哽咽:“师尊……”
第二世。
宿华抽回了手缓缓握紧,掌心中传来的刺痛提醒着他,这一切又重新来过了。
宿华怔怔地看着赵寥寥,女修在他的目光下,本来故作生气的表情也渐渐收敛:“哎呀我就这么一说……小心手啊。”
宿华突然想起那个被他当做噩梦的噩梦,如今一切都如梦中一样,一一成真。
雨水急促,水珠凝在宿华的睫毛上,顺着眨眼的动作落下来,像是涌出的泪。
桌上摆了只烟青色的细口花瓶,里面插了几枝柳,被宿华不慎挥下桌时,发出粉身碎骨的响声。
她拉着宿华站起来,又抓着他的手瞧:“还不用灵气自愈?白白流这些血作什么?”
黑山在十九州极东之地,与衍宗差了十万八千里,御剑而去也要好几日。
青年问出了这个在那场噩梦中也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他不明白,不过是有名无分的师徒关系,怎么就会落的如此下场。
方也入了九重天秘境,待出来后急急接了新的任务令牌下山。
他向前一步,逼近阙鹤:“阙鹤,你竟胆敢弑师!”
本与他约定乞巧那日回山相聚,可今日乞巧,常常聚少离多的两人,却不想此番便是永别。
似乎是,早已厌倦了一般。
赵寥寥:“糊涂了吧,半月后才是宗门开山收徒的日子呢,怎么,你想我给你收个师弟师妹?”
双膝又重重地跪在地上,少年放弃了起身的想法,仰头看着雨中的青年:“既然如此,今日要么你杀死我,为你的师尊报仇,要么我杀死你,让此事烂在泥里,再无第二人知晓。”
她露出一个受不了的表情,率先站起身:“好了好了起来吧。”
见阙鹤不言,宿华徒然放下了剑,收了灵力:“她在哪?”
“……她哪里对不起你。”
灵力在剑身缠绕,只需他下定决心,下一刻少年便会被刺穿神识,灰飞烟灭。
阙鹤:“黑山的一处破庙里。”
比上次提前了……
阙鹤双手握住剑柄,吃力地想起身,却低估了这位师兄——毕竟是剑修第一大师兄,哪怕他重生一次,凭借上一世的记忆学习修行进度飞快,如今和他直对上,也是被打的毫无招架之力。
青年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去。
五日后,宿华的魂灯灭了。
“宿华?!”
这便是放过他了。
而他杀她时,对方甚至没有反抗——
自己怎么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少年突然有些恍惚,他与宿华对上胜负不过两分,而赵寥寥作为宿华的师尊,修为理应在他之上,为何轻而易举地就让他掠了去?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青年这样脆弱的语气已经很多年不曾听过,赵寥寥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背,任由抱着。
赵寥寥:“……”
阙鹤一愣:“什么?”
赵寥寥一惊,翻窗进来捉住他的手腕,掰开手指,将碎瓷都捡了出去:“你好端端的这是——”
下一刻反应过来,对方问的是赵寥寥神魂四散之地。
青年啐掉喉中发咸的血,抬剑指向阙鹤额头。
……
宿华不自觉揪紧了袖口,布料在他指尖皱成一团,惹得赵寥寥好奇:“昨日从山下回来时还好好的,今天就痴言傻语,莫不是在山下被精怪勾了魂吧?哎呀呀,这可不得了。”
阙鹤总算松了口气,卸力倒在地上,只觉得浑身上下痛的厉害,如同被千斤之力碾了一遍。
赵寥寥伸手替青年擦了泪,声音软了下来:“哭什么呀?”
青年猛地蹲下身去捡碎片,指尖颤地不成样子,最后一把握住,任由尖锐的瓷片划破手中,血从指缝中涌出。
过了许久,宿华才缓过心神,放开赵寥寥,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垂头道:“弟子失礼。”
剩下的责备却在对方的眼泪中吞回下肚。
说是最喜欢其实也不尽然,只是他上次下山时路过一处窑厂,亲自烧了这么一口花瓶,又折了春柳,回来带给赵寥寥,对方很喜欢,便摆在桌上,最喜欢的其实还是他的心意。
赵寥寥从窗外探出头来,看看地上狼藉,又看看宿华:“好你个宿华,竟敢打碎我最喜欢的花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