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斯白犹豫一瞬，回头看一眼江逾声已经打开的叫车页面，握着奶奶的手说：“不叫救护车，那咱们打车去医院，好不好？很快，十分钟不到的路程……”
祁斯白鼻尖忽地一酸，他皱眉抱住奶奶单薄的身体，在她颈间闷了好一会，轻声喃喃：“奶奶……我最不想你们难
祁斯白乖乖应了，看了看她的神色，轻声开口：“您不想问我点什么吗？”
和三年前凌晨那次经历几乎一样，输液、吸氧、检查，只是这次担当的大人从许璇变成了他和江逾声。医生的意思是冬季了，老人家防寒保暖不够，又突然受了些刺激，冠心病一时急性发作。输液住院一晚，观察着没事就能回去了。
江逾声记得祁斯白和他说过，于是他们那边喂着药，他忙起身去开窗通风。
祁奶奶多少因为这次生病，没之前祁斯白刚集训回来时那么情绪高昂，但和平时大差不差，对祁斯白也和往常一样，就好像根本没发生周一下午那回事。家里四口人每天和和乐乐，几乎和以往一样，只除了——
家里再没人提起江逾声。
在医院大门口，江逾声将奶奶从车上背下来，直奔急诊。祁斯白在一旁跟着，脑中持续性地嗡鸣着，像是被世界隔开了。但几乎是急诊门口迎上来的医生开口问话的下一瞬，他就已经一边冷静地帮忙将祁奶奶从江逾声背上挪放到担架车上，一边对答如流、语言简练地回答着奶奶的基本情况。
……
在祁斯白脑海中，那天傍晚再后来的记忆浑浑噩噩一片，由几个破碎又混乱的片段构成。
奶喘着粗气，出着虚汗，仍旧发不出声，只能勉强抬起手，捂住了胸口。
她发着虚汗，断断续续地说：“我……躺一会，就好。”
祁斯白几乎是在辨认出她心脏疼的瞬间悚然一惊。他急促地呼吸着，一边指挥江逾声扶她半躺在沙发靠垫上，一边冲去柜子边拿来药箱，翻出应急用药让她含在舌下。
祁奶奶还捂着胸口，祁斯白观察着她情况，一手还在药箱里翻找别的药，另一手又似乎想摸找手机。
没等祁斯白说话，祁奶奶就已经笑着岔开话题，要赶他回学校去，“哪有一个高中生整天在家呆着的道理，你不是还要去和老师们探讨试题吗？没两周都要放寒假了。”
这样的平和静谧是在某一天下午，祁斯白偶然看到祁奶奶默不作声地坐在房间床头一个人悄悄抹眼泪时被打破的。
奶奶在病床上输液睡着后，祁斯白短暂出来，在病房外和江逾声沉默相对了一会。江逾声很克制地抱了抱他，问他祁奶奶的情况，而后他又进去，在床边呆坐了好久。
祁奶奶像是有些难为情，接过纸，摆摆手说：“哎，老人总喜欢悲秋伤怀的，没什么。”
江逾声过来用力抓了下他发凉的手，从自己裤兜里拿出手机，问他：“要不要叫救护车？”
……
那几秒钟，祁斯白只觉得比许璇那晚在他面前带着哭腔说话时更加难受到喘不过气。
祁斯白刚说了声“要”，祁奶奶忙抬手在空中挥了挥。她终于又能发出点声音，哑着嗓音虚弱地小声说：“别……不用、救护车。”
祁奶奶怔了一下，而后忍不住扭过头，又抹了抹眼角渗出的一点湿润，沉默一阵，才说：“不用问。奶奶看得出来。”
他终于还是打破那道模糊的平衡，踏进房里，从床头柜扯了两张纸巾坐过去，帮奶奶擦着眼泪。
晚上接近零点时，祁修远和许璇匆匆赶到。关于那段的记忆太混乱，祁斯白只记得祁修远焦虑到带上愠怒的一句：“发生了什么怎么说不清楚呢这孩子？！”
几个大人默契到祁斯白甚至怀疑连祁修远都知道了。他忐忑地遵守着这点表面的平衡，摸不清许璇的态度，更弄不懂奶奶的。
第二天一早，祁斯白下楼去买早餐，回到病房时，奶奶已经醒过来，正和许璇说笑着什么。祁斯白踌躇着走到床尾，就见奶奶看过来，淡淡笑着，很寻常地问了句：“买的什么啊？”
那晚后来，祁斯白坚持留下来陪床，许璇送江逾声回家后再返回医院，祁修远连夜买票飞回出差地。
夜晚的住院部走廊很安静，祁修远已经刻意压低了音量，可这么一句质问还是如平地惊雷，响亮地砸在祁斯白和江逾声耳畔。祁斯白站在墙边，垂着头，正要往前迈一步挡在江逾声面前解释时，江逾声率先开口喊了声叔叔。祁斯白眉头一动，刚喊了声爸，沉默很久的许璇忽然也出了声，状似无意地打断他俩，转头问起医生的诊断。
祁斯白一愣，许璇朝他递了个眼色，接过他手里的塑料袋，笑着接话：“他刚给我拍了菜单，我选了些清淡的……”
从医院回家后，祁斯白好几天都没再去学校，白天就抱着本竞赛书黏在祁奶奶身边看。奶奶赶他去屋里学，他就抱住人胳膊撒撒娇。祁奶奶笑着摇摇头，任他黏着，转手摸过遥控器换一个台，又或者是戴起老花镜翻一翻放在沙发边的书。回来后，她很少再看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