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云晚低着头吹气，一开始还是暖暖的气息落在江修的手臂上。
他们一人一边，其中一个人轻按住江修右侧手臂，另一人附身边耐心说着什么，边小心翼翼在江修左边手臂上处理留置针。
像是得了这一句保证，江修的心情彻底松弛下去一般，他不再与如海浪般层层席卷上来的倦意抗衡，眼皮轻轻落下。在护士把输氧软管换成氧气罩后，他的呼吸渐渐平稳悠长，沉沉昏睡了过去。
以江修目前的状况，甚至还不能被转进普通病房，竟然想着出院？
他眯起眼睛顺着自己的右手看去，自己苍白的手背上覆着一只白皙的手，目光顺藤摸瓜地往上再追，他便看到了微微拧着眉头瞪着他的方云晚。
可是方云晚听到了。
她的声音温柔甜美，可江修脸上密布的阴云并未因此有丝毫的消散。
江修面上的那层冰终于消融了些许，声音依旧孱弱，语气却冷硬：“别哭了，不疼。”
他不想被方云晚丢在这里，弃之如履。
移植手术之后，江修的心脏应该是完全健康的，无论是昏迷中还是清醒时，方云晚已经许久没有在他脸上看到刚刚的那种绀紫。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害怕得指尖都是凉的，无法抑制的微微发抖。
发出的声音也极低，几乎被满屋子的仪器嗡鸣和医务人员的交流声完全压过去。
“出院？”方云晚拧起眉头。
护士固定好江修手臂上的留置针，重新为他输上药液，轻声安抚他：“江先生，已经处理好了，不过您要当心一些，不能再滚针，否则就需要重新埋留置针了。”
他说不下去了，声音发着颤，紧张兮兮地盯着医生看。
“小晚，别走……”
“你不疼我疼！”方云晚抬起头，眼眶通红，“你知道那天送你来医院的时候我多害怕吗？你好不容易恢复一点力气，就只想着折腾自己？”
领着方云晚进病房的护士低声解释：“方先生，请您劝劝江先生，他闹着要出院，刚刚留置针头都滚针了，他还不让我们靠近处理，这样真的很危险。”
他觉得按在右手臂上的力道稍稍放松了些，又想抬起右手去扯连到自己左手手臂上的输液管。可是刚刚折腾一番已经耗费了不少力气，他此时抬起右手沉重得犹如要抬起一块巨石，动作艰难迟缓。
很难，但还是要争取。
方云晚握住江修不安分的手：“他们说你闹着要出院。”
方云晚绕到床的另一侧，附身去看了一眼江修手臂上的留置针。因为江修刚刚挣扎着试图拔掉针头，发生滚针，原来扎留置针的地方鼓了一个硬硬的小包。
但江修的右手刚刚抬起，就被一只温暖的手握住。
慢慢的，有温热的液体落下来，顺着江修的手臂滑下去，晕在白色的床单上。
江修偏过头看他，目光平静如水：“你疼吗？你在乎吗？你不是
想了想，他低头朝江修的手臂上轻轻吹了吹气，学着小时候磕了碰了，沈彩萍哄他的语气哄江修：“没事啊，呼呼就不疼了。”
江修不理他，他喃喃自语：“都肿了一个包，肯定特别疼。都遭了这么多罪了，怎么自己还对自己下狠手呢！”
江修的声音孱弱得只剩细细的一丝，但方云晚还是听到了。他隔着人群回应江修：“我在我在，我不走，我陪着你呢，别怕。”
可到了第二天下午，监护江修的护士满头大汗地从病房里冲出来找方云晚，急得脸都白了：“方先生，请您立刻换上探视服跟我进来。”
江修的情况很快稳定下来，医生在板夹上记录情况后，方云晚亦步亦趋地一路跟到医生办公室里。
看着护士的样子，方云晚不敢多问，手脚利落地换好衣服，走进病房室，才见两名护士守在江修病床边。
盯着江修清瘦的手臂的那处鼓起的小包，方云晚心疼坏了。
可他们很快发现，这种方法是行不通的。
相比方云晚的紧张，医生自然要淡定许多：“别担心，移植心脏的适应性良好，一周后评估一下他的情况，顺利的话，应该可以转入普通病房。但是他今天的情况，不是因为器质性病变导致的，看起来，好像是太过劳累呼吸困难，导致缺氧。可能是探病太过频繁，影响了病人休息，建议家属减少探病频率，缩短探病时间。”
接下来的几天，方云晚每隔一天，进病房里陪了江修短短五分钟。其余时间都在病房外守着，只在江修昏睡时，站在玻璃窗户边久久地注视他沉睡的模样，不敢过多打扰。
方云晚急得眼眶都红了：“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移植的心脏……”
他轻轻摸了摸江修手臂上的小包，小声问：“疼不疼？”
这是在胡闹什么？
可病床上的江修脸色阴沉，目光冷硬执拗，像是一直被束缚的野兽，阴郁而愤怒。
“嗯。”江修冷着脸将自己的手从方云晚手里抽走，回应态度十分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