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江修总是不爱同他说话,像是期待着冷脸相对,便能将方云晚气走似的。
与之前启明医院刘主任的结论一致,这边的主治医生也认为,如今的保守治疗对江修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建议尽快安排手术。
仗着今天江修心情好,方云晚大着胆子试探:“江修,等你身体好一点,我们一起去接安安。反正最近把他接回来,我也没心思管他。你说好不好?”
江修不止一次地试图赶方云晚回去。
江修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方云晚自然不肯依,他便又同方云晚提起那晚昏迷前说过的事,让方云晚去海南接安安,和安安回宁远城去陪在父母身边。
可问题在于,江修此时身体太弱,又吃不下东西,整天靠营养液吊着哪里是个办法?再这样拖下去,别说把身体恢复到能接受手术的状态了,只怕还没上手术台,他便将自己耗死了。
因为这回出血涉及消化道,禁食了一段时间后,伤了胃口,江修便不大愿意吃东西。方云晚变着花样给他熬粥炖汤,连纪顺平都惊动了,一顿饭准备了四五个花样过来,江修最终吃进去的,也不过是小半碗。便是这样,时而心情不佳,胃口不好,饭后撑不过一个小时,便又会被他尽数吐个干净。
幸而江修的情况到底是稳定了下来。
说得多了,方云晚心里也有气。
江修晦暗的目光缓缓在方云晚的身上流过,静谧如一条冰
说是收拾,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江修昨天一早才从启明医院出院回家,换洗的衣物,吃饭用的饭盒碗筷,大包小包的东西方云晚还没来得及拆出来放好,又统统拎到他如今待着的这间病房里来。
他想着半年多以前,他和江修重逢时,自己也是这样冷冰冰地对待江修的。
可方云晚经历了那么多事,终于是改了冲动莽撞的毛病。
太阳明晃晃地落在江修脸上,他的脸色一片雪白。
方云晚每天都要去找一趟江修的主治医生。
可偏偏江修此时是个摸不得碰不得的病人,他连一句重话也不敢同他说,只能耐着性子听着。江修赶他走,他便收拾了东西去病房外等着,等到江修睡着了,再偷偷摸摸走进病房里来,默不作声地守在病床边看着他沉睡中颜色惨淡的面容。
江修偏头看方云晚,拍了拍他的手背,平静道:“别等我,你自己去。”
幸好后来啊,北风吹冷的心,终究是会被锲而不舍的春水软化的。
“那等你身体再好点,我再去。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怎么能放心。”方云晚从身后环住江修的肩膀,挤过去蹭了蹭他的脸颊,“你要是想安安的话,就得好好配合治疗,乖乖吃饭,快点好起来。”
方云晚隐约觉得江修心里有事,可每次想同他好好谈谈,江修不是说累了,便是说饿了,对于关键部分避而不谈。
可在方云晚意料之外的是,江修醒来后,常常说一些奇怪的话。
休养了三日有余,大罐大罐的药水打进他的身体里,除了不再咳血,并没有多大起色。江修依旧时常心悸胸闷,极度容易疲惫,变得异常嗜睡,却又睡不踏实,常常被噩梦压得喘不过气来。
结束,消化道的出血点与肺部的出血点终于明确并及时进行了止血,生命体征平稳后,江修被送入普通病房。
可方云晚不肯接受,握着江修的手摇头:“我打算什么?我没什么好打算的。我往后就只想跟你好好过日子,你想住在隅城,想住在宁远都行,反正我就跟你在一块儿。”
病到了这步田地,有些事江修自己已经没有了避讳。
好不容易那天阳光明媚,江修的心情也不错,许久不愿意见人,难得松口同意到楼下的花园里晒晒太阳。方云晚用厚外套把江修包裹得严严实实,用轮椅推着他在花园里慢慢走着,看到一丛冒了绿芽的灌木,生机勃勃的样子可爱异常,问他:“到那里坐坐好不好?”
虽然病得厉害,但江修耳聪目明,哪里听不出方云晚的言外之意,他低头看着自己细长的手指,在阳光下苍白得恍若透明,轻轻叹了口气:“小晚,别再自欺欺人,我可能撑不了多久,你要为自己早做打算。”
“那你要我怎么办?”方云晚忍了又忍,眼泪还是簌簌落了下来,“我回隅城来,是你先来招惹我的,是你说要重新开始的,是你逼我承认我还爱你的!好不容易,我放过自己了,你明明也答应过我要好好治病的,可突然又出尔反尔,说你要放弃,那你要我怎么办?”
闻言,江修沉下脸来:“你如果真想让我安心,就别说这些。”
方云晚替江修拢了拢衣服,把手伸进毯子里摸了摸他的手,还是觉得有些凉,便将轮椅挪了个位置,两个人一同被罩到太阳正盛的地方去。
趁着江修还在昏睡,方云晚交代护士帮忙看护,急急忙忙赶回家一趟,收拾了一些住院所需的用品带来。
他绕在江修身边像只围着鸡蛋打转的苍蝇,迟迟没找到一条缝叮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