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怀远无视了他话中的刺，淡定地回应；“大喜日子，你也不怕不吉利。”
“哦，急诊科好啊，最锻炼人的地方，一般人还受不住呢。”老院长赞许地点点头，“再熬几年，就能超过你哥了。”
刚开始的时候，钟行正还愿意强调这里是他的新家，可当他发现钟怀远眼神由浓烈的愤怒转为无尽的空洞之后，就放弃纠正了。
不急不徐而坚定的声音，如掷落在地的珠子，瞬间让周围的人安静了下来。
他这才仔细打量起自己的哥哥来，钟知停虽然非常热情地张罗着接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眼神很冷也很轻，里头还藏着似曾相识的嫌弃。
“小远之前还被国医大的八年学制提前录取了，那可是多少年都没有的事儿。”老院长重新注意到站在旁边一直试图降低存在感的钟怀远，“算算年纪也毕业几年了吧，现在选了哪个科室呀？”
“老院长您气色真不错，之前的心脏衰竭好多了吧？”钟知停的脑子看起来脱口而出可实际上做到了精准社交，“我听爸说您的移植手术是著名心胸肺外科医生Dr.Shum做的，之前您的片子我也看过，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和他探讨一下。”
记忆中熟悉的审视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疑惑中更多的是嘲讽，钟怀远已经不会再
钟教授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可钟怀远却熟视无睹，坦然道：“您过奖了，我是超越不了他的。”
远不能改变他的出身，彼时孤立无援的他只能选择接受。
钟怀远听了心里发笑，这人双标的程度确实是有些不要脸了。
“老钟啊，你都不知道大伙多少羡慕你哟！”老院长叹了口气，“照我说啊，事业有成比不上教子有方，你两个儿子都这么出色，我家那个就知道给我窝火，非要去搞选秀。”
钟行正是享誉医学界的外科泰斗，现任的仁济医院院长，过去二十年通过手术积累起的人脉遍布商政两界，可以说是相当有分量的存在。他说院长听起来不够亲切，因而人人都尊称他一句“钟教授”。
“女孩子学艺术陶冶情操也是很好的选择，年轻人就让他去自由选择嘛。”钟教授客气了一句，“我家两个臭小子不给我添堵已经很好了。”
钟知停耸了耸肩，将喝完的香槟杯放回侍应的托盘里：“这里都是医学界的翘楚，要真灵验了也不怕救不回。”
钟怀远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他完全没想到钟知停作为名正言顺的亲儿子也能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知停、怀远，过来。”
“我退休的时候小停你才刚毕业，现在都已经是仁济的主管了，年轻人真的不容小觑啊。”慈爱老院长丝毫不吝啬眼中的欣赏，频频点头，“回头我介绍你和Dr.Shum认识认识。”
他藏得太好了，所有情绪都被他得体的笑容和绅士的举止掩盖过去，钟怀远却看出了一些端倪。钟怀远惊讶的不是这个眼神，而是这份嫌弃的根源竟然不是他，这就很稀奇了。钟知停看不爽他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您好。”钟怀远只是礼貌地打了招呼便重新陷入死气沉沉的缄默。
一个冷血不负责任的生父，一个冷眼旁观的半缘兄长，一个对外说是抱养的新成员，钟行正所谓的“家”就是这么支离破碎、充满算计与谎言。
钟怀远微微低下头来认真听着他说话，继而温和地回答：“老院长，我现在在急诊科。”
钟教授像是感知到他下一秒要说什么，连忙张口想拦，可已经来不及了。
“需要我叫整形外科给你动个手术吗？”钟知停经过钟怀远身边时不由地旁边站住脚，举杯饮酒的时候拿余光扫了一眼便宜弟弟那张紧绷的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替老钟奔丧的。”
父兄都没有刻意挑动他参与话题，比起他消极应酬，他们更担心他引起别人的注意。
钟教授介绍说：“这是慈爱医院的老院长，之前出国疗养，最近刚回国，你们小时候都见过的。”
钟怀远仍然记得被带回这栋四层洋楼的第一个夜晚，一楼大厅也是这样人声鼎沸，钟行正装模做样地将他介绍给每个人，而钟知停站在不远处的楼梯上，冰冷的眼神里满是戏谑，仿佛在看一个可怜的笑话。
他从来没期待过和这个拥有了一切的天之骄子感同身受，两个人在对这个家的认知上就已经出现了不可逆转的分歧。钟知停善于利用身份在仁济混得风生水起，而他则唾弃这层恶心的家庭关系。在仁济，钟知停顶着“院长儿子”的光环，可是却鲜少有人知道急诊还有个“钟家二少”。
“我们已经不在一条跑道上了，我现在是仁济急诊的护士长。”
钟怀远知道自己既然选择了来，就一定难逃过必要的应酬。所以当钟行正叫他的时候，他也只能过去，还被钟知停拿眼神警告了一下。这家里人人都拿他当随时会乱咬人的疯狗，怕他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败坏了兴致。
钟知停举起一杯香槟一干二净：“太感谢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