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的手忽然收紧,吴邪却在下一秒目光冰冷地抽手,笑了一声。
“我猜中了?”
“吴邪……”张起灵急切地像是要说什么,但吴邪根本不想听,他捂住自己的耳朵,用乞求的语气低声道:“放过我吧,求求你,放过我吧!”
“办不到的事情,为什么要答应我,为什么要欺骗我?”
张起灵闻言愣住了,他低着头轻声说:“吴邪,别这样。”
“你放手——”
“……你说,‘没事了,交给我’,我每次都是信的,霍小姐出现在陆士的时候我信了,三叔被粤军俘虏的时候我也信了,只是我没想到你从来都没有表现出来得那样胸有成竹,那时你解决不了霍小姐的事,现如今也解决不了我三叔的事。我知道三叔的身份很重要,可是我没想到重要得必须活口不留?”
他颤声道:“你走吧,不要逼我,你看见这些刀了吗?来的路上,我真的恨不得杀了你,我冷静地准备工具,甚至制定好了脱罪的计划……可是我看见你,我看见你就什么计划都没有了……你走吧,我信错了人,害死了三叔,却连报复仇人的勇气都没有,我是个懦夫……”
张起灵的表情像是要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但吴邪没给他这个机会,兀自说道:“是你在国民党明面上的职务和暗地里的并不相同,还是这么多年来在党派斗争中足以平步青云的丰功伟绩,抑或是你如何用言行不一的计策欺瞒你愚蠢好骗的猎物?”
为什么要欺骗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痛苦地捂住脸。
他说着,声音颤抖得不像话。
吴邪泪眼模糊地看着他,浑身颤抖:“我已经不知道要不要相信你了,我亲自将三叔接出监狱,和他吃一样的东西,喝一样的水,呼吸一样的空气,可是他死了,死在我面前,那么明显的症状……我求错了人,这件事一开始就是错的!”
张起灵温暖的手覆上他浸泡在消毒水里的冰凉手背。
最后三个字之中包含了太多情绪,却只是让吴邪的睫毛动了动。他低垂着眼帘不看张起灵,没有做出任何回复。
“吴邪,冷静,”张起灵双手捏着他的肩膀,声音和力气一样大,疼得他怒气与悲伤一同翻涌,几乎要背过气去,“霍玲的事情是我的错,可是我没有对你三叔的下手,我发誓!”
张起灵的语气是如此严肃,吴邪看着他,眉头皱起:“你问我?”
明明没有遵守住诺言,明明再一次将他欺骗,这个人为什么还能表现得这么无辜无谓?
他太累了,他不想思考了。矛盾和负罪感犹如蛛网将他死死缠住,吴邪咬住自己的舌尖一声不吭,金属的冰冷让他颤抖。一种彻彻底底的不近人情。
他没接着说下去,声音突兀地断了。他觉得有什么在阻止着他说出口,他喘息着。
吴邪是第一次感到从身体里涌出来的、那么浓烈的恨意,他带着这种感情看向面前的人,他曾经那么那么爱的……却再次残忍玩弄他感情的,仇人。
起灵拉着他的手臂,欲言又止,吴邪把他的手推开,摇摇头,继续说道:“我当时发誓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了,我以为你给我的欺骗已经够深了……我以为……”
张起灵将嘴唇贴近他布满泪水的脸颊,在他耳边低声道:“不是你的错。对不起。”
“你滚!”
可是张起灵却朝他靠了过来,他们之间的距离逐渐缩近,吴邪模糊地看着,张着嘴觉得自己无法呼吸。曾经这种趋势属于亲吻的前奏,爱抚的序章,此刻却让他觉得胆战心惊——他到底是对怎样的一个人交付了真心?
吴邪站起身,背对着张起灵,想要重新整理混乱的操作台,但他的眼泪太不争气了,大颗大颗地落着,让他完全看不清周围的情况。悲伤和痛苦让他无法控制自己情绪,吴邪干脆将瓷盘们都推到一边,哗啦啦的声音摔了一地,他想跑,可是身后的张起灵突然拉住了他的手臂,把他整个人锁在操作台和自己之间。
吴邪闻言抬头,动了动嘴唇,轻声道:“你有什么是别人不能说的?”
“三叔是不是出事了。”
吴邪把整个手掌都按进了瓷盘里,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握拳。
碎裂声让张起灵回过了神,急急想来拉他,却被吴邪再次推开。
“我们结束了……你滚吧。”
张起灵像是有些难以置信,一时没反应过来,被吴邪成功挣开了手,推得后退了一大步。但吴邪也因用力过度而站立不稳,踉跄着撞上身后的操作台,台上的瓷盘因撞击发出哗哗的碰撞声,靠外的玻璃瓶甚至直接摔下了桌面。
但张起灵却俯身用力地抱住他,吴邪在这种力道中颤抖了一瞬,忽然安静了下来,睁着眼睛无声地流泪。
他咬着牙,语速极快地说着。眼前的一切——熟悉的摆设、熟悉的房间、熟悉的人,似乎都变得扭曲,脑海里只有个声音叫嚣着,尖锐得似在割裂他的大脑——
“你三叔……和你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