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么人……好死不死,好活不活,宁死不愿输……但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一字一句道,兀自哑然,“要是早知道你急着到地府应卯,我找什么解药?”
惊蛰过后春雷怒。
“如何相同?蛊虫有主,萍生……当如萍而生,无主,自为其主。而药人……”南宫神翳侧首逼问,灰发悉数自隐囊滑至榻侧,“你是想问我为何不让你亲试无尽?”他眼中诡光烁烁,狠劣狞厉:“我会允你试他人的药?我会允你有一刻认不出我记不起我?我死你都休想!”
他难求一解,自逐影沉渊。
“五月辛巳朔,戌时六刻,西入茧之道……相机而动。”
又非易如拂埃。
“你是智算若神,阵还没破,你连我的态度都算到了。”认萍生颊上还留着风刃割出的小创,宛然泪踪,“让我吃一次暗亏和十天闭门羹,这笔账没完。”
十指连心,但这番论调挑人,至少于他欲射杀的翳鸟素不合用。
“我的血——”
一刃穿心。
枕留红印,认萍生木然拽他左腕细审,是小指指端勒破,血痕不深。他的手自来很美,霜白透一点釉泽,似指掌生死的鬼手,月下舞微青,也是生机日衰的人手,画皮鬼魅所欲。他对着掌纹合上,余温犹烫,恍惚数顷,埋首咬紧尾指吮血。
“你会吗?认萍生?”他笑得乖戾,细看单薄,似华而不实、粉绘讥诮的代面,后三字听来便是不入情的否决。
“一点毒性,死不了人。我和你的蛊虫药人本就没分别——”
翳鸟刺于背腹,翱翔于朱华琼叶。朱华乱颤,如业火,合链锁,囚它轻妙双足、蔽天叠翮,旋即焚羽为烬。他拂去灰埃,遗骸犹向天长鸣,九死不悔。纵令他于业火前引弓贯羽,朝生暮死,亦无殊别。诱溟鸿充屈陆行,不啻故犯波罗夷,翳鸟当凌九霄,如何生得?
千丝濡项,或系颈以组,果缢颈以素。
“我……手记是你拿的,无尽是你吃的,你跟我说留情?”
“我会。”
那双手分明枕于松绿隐囊,却似自领枷锁,陷溺其中,捺出十点黛绿。近于尸骨的霜白,也濯出一丝妖冶血气来。他惑而扣握,涔涔颤颤,无从攫取——那双手便先行沉底,在孽海下诱他坠落,又托起他。他要取要握,只需伸手、屈指,一步足矣,永无回路。
☆、取
差使野狼耕田看家,还妄图驯为家犬,最是天下第一等混账事。一介想寻解药消人心思的外客,不外是天下第一等混账人。混帐人不远千里而至,隳名灭迹,用心不良,如今闯出风阵先受人暗算,受得有理,较真就昏头了。
一点碎光掠于指间,入他怔忪双目,如星陨,如冰坼。
“今机宜既定,另有一事相求。”
中原友人携长铗而至,抱铁筝而还。背上稚童安然酣眠,梦中独闻半阕叶子笛。他为稚童添衾,挑灯读笺十来遍。
认萍生揽人一带,俯观戾狠双目。瞳中幻身,眉近鬓角,浓淡匀净,眉峰犀锐,素隐于愔愔悦色,今朝曝露,利可伤人。
翳流首座认萍生——
认萍生?
“我……”
迁思回虑,诸事莫名,因人而怒还是因己而怒,他无能亦无权分清。
么人,你不是早就知道?”
“南宫神翳,慕少艾一人来杀。”
——“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3]
“你给的,我受了。”他自他眼侧舀取温热碎光,“礼尚往来。”
“硬话说得自在。”他扣他左手按上隐囊,哑声道,“……用说的就好了。”
“是我欠你一次。当时出手,我并未有过一分迟疑,至今也未有过一分悔意。”南宫神翳言语平淡,几乎不入七情六欲,“下次换作是你,也不必留手留情。”
你配吗?
掌风猝尔冲至后心,连人带筝一并扫落在地,他左掌刮到两弦,鸦声颤颤哀吟两记,一片寂谧。南宫神翳漠不关心一捻指腹,由认萍生压制于上。他附于首座耳畔诘讯:“我会由你取走无尽?由你毁药还是由你试药?”
他逐影沉渊,向虿锋走完余下半步,连同他掌中——
……你会吗?
“你忍不了,所以让我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