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到底已经明白了什么。
细密的清脆后，是耿惊花的惊天一剑！
他的感觉没有出错，恐怕是清弦道君在入了见长生后，便已经被魔神的意识所影响，难以保持清明。
却见清弦道君的脸上竟然出现了某种好似释然的轻松，他的手不避不让地握住了耿惊花长剑的剑刃，任凭那样的锋利将他的手指割裂开来。
无论是否处于他的本心，他确实已经背负了最深重的罪孽，罄竹难书，千言万语也难以解释，万死也难解脱。
天地惊变，涌动的风骤停，碎云转黑，闷雷声自云层后响起，落雨如剑，也如织。
白衣染血，暗纹暗淡，与容叔纠缠不清的飞剑纷纷落地，清弦道君长发披散，竟是真的被耿惊花这一剑……
容叔沉默了许久，终于幽幽道：“不得不说，老耿，你这一剑，确实……吓死我。”
风起云乱，天地几乎都要为这样的一剑变色。
剑气尤在，剑身翻转，一口血自清弦道君口中吐出，落在剑身上，自己雪白的衣襟上，也落在了耿惊花握剑的手与已经破碎的衣袖上。
竹叶如飞蛾扑火，也如疾风骤雨，向着清弦道君的周身刺去！
所以他不再去看，而是面无表情地就这样走到了悲渊海边，再抬起了手。
符意搅碎一只，可后面还有十只，甚至数百上千只魔兽，一并上来，便是整个悲渊海都被血染红，也拦不住这些已经陷入了嗜杀失智状态的魔兽们！
又或者说，在更早的时候，他就已经被影响到，但究竟是什么时候，恐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悲渊海的海面上，很快就浮现了红。
……
一剑穿心。
耿惊花的手还握在剑柄上，好似还未从这样突兀的转折中反应过来。
直到此刻，清弦道君终于用最后一分清明的意识坦然赴死，说出了那句深埋在心底，却无从说出的，对不起。
边说，他竟是真的就这样出了一剑，向着周身已经没了飞舰的清弦道君而去！
说是不再去忆往昔，可往日的一幕幕还是难以抑制地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让他在心底最后喊了一声。
这一剑，显然是他能用出的最强一剑！
显然并不是单纯的口嗨，而是恰好瞅准了此刻，清弦道君周身防御薄弱。
“对不起。”
剑碎了十里竹林，再碎了如茧般的竹叶，然后，竟然真的有了某种没入血肉的触感！
再一转手臂。
竹林飒飒，有的竹叶已经被飞剑削落在地，也有的在剑意对撞中化作了齑粉，飘散于天地之间，但如此十里竹林，茫茫竹海，碎去了一大半再多半，也足以在倒转竹叶尖的时候，将盘坐的清弦道君围成一个几乎密不透风的茧。
这世间的灵寂期本就寥寥，却竟然一个两个，都脱离了他的掌控。
耿惊花回过神来，灵寂期的道君陨落，身与魂都要归于天地，便是立碑，也不过是衣冠冢罢了，他抽出剑来，才要应一句什么，身形却是一个踉跄，站立不稳，以剑支地，再吐出一大口乌黑的血来。
先是一抹绯红。
对不起。
他慢慢抬起手来，耿惊花还以为有什么后手，心中不由得一惊。
“你说的对，长生……是个屁。”清弦道君竟是在一片狼藉的吐血中，向着耿惊花勾了勾唇，像是苦笑，也像是终于的解脱。
大雨倾盆，好似要将这个世间都冲刷干净，洗去一切血污与痕迹，洗去一切不堪与龃龉，只剩下最初的相遇与欢笑。
悲渊海边，魔神的脚步在短暂的停顿后，又重新迈开。
一个还是有趣，但若是两个都如此，且其中一人甚至已经因此而陨落，再无法为他所用，那么有趣，便会变成某种让魔神觉得兴致缺缺，不耐烦甚至愠怒之事。
竟也已是强弩之末。
容叔在无数飞剑包围的影子中，隐约只觉得持剑的那人哪里还是自己熟识的佝偻猥琐小老头，他长发翻飞如墨，剑气万里如虹！
竟是就这样自己搅碎了自己的心脉，断绝了所有生的可能！
问一句你怎么来了，闻言不由得先大怒道：“老子老当益壮！看我这一剑劈出去吓死你！”
但他还是想说一句。
那些红从一片再一片，逐渐连接起来，最后终于变成了整个悲渊海的殷红。
再是一簇一簇好似晕染开来的血红。
耿惊花猝不及防，不由得睁大了眼，再去看眼前。
望不到头的魔兽们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嘶吼声，再汹涌地向悲渊海中冲去！
耿惊花久久不语，只这样握剑站在清弦道君面前，看着他闭上眼睛，看着他的血不断地自自己的剑下潺潺，看他的指尖逐渐变得透明，周身的道元灵气开始溢散。
大师兄。
他甚至分不清自己这一刻的心情，是大仇得报，还是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