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离儿明白自己暂且斗不过叶枕戈,便于是将目标换作席岫,打算拿他练手:“二师父,你有什么秘密吗?”
世道不公,有人水深火热就有人蜜里调油。
那日,席岫破天荒提早结束晨修,赶往田间接回了叶枕戈,二人归来时,陶离儿正躲在门缝后张望,见他们牵手走到潭边驻足沉默,没一会儿又默契地相视一笑。
隔日,叶枕戈蒸了一碗鸡蛋糕给他,说感谢他。陶离儿纳闷谢什么?叶枕戈道:“我故意做给你看的事情,怎能算秘密?”
但他是叶晴的儿子,没得选择。席岫却并非如此,最终走上这条路只有一个理由:因为爱。
席岫待他越好,他越无颜面对。有些错能被原谅,有些不能,他犯的正是不能被原谅的错,甚至连“歉意”都显得虚假且可笑。
但俗语有云,否极泰来,陶离儿想自己终于熬到了头。因为二师父告诉他,他们决定年后出谷,这一趟最少三个月。
然而离开无垠海,打探到席岫平安无事后,他不去见他,非单单出于这一项缘由。
两个人的生活简单,年也过得简单。陶离儿自是回往家中与陶夭夭团聚,叶枕允许他带走了黄公子,年后,他们要暂离溪谷,不能留小狗无人照料。
曾经,他认为自己死去比活着更有“价值”。
叶枕戈笑着摇头:“你肯保守秘密,信守承诺,我又如何利用你?”
陶离儿的脸霎时红透,他昨晚尿床,半夜醒来后清洗了床单,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情深义重,执着无悔。
席岫因爱他而选择“成全”他,完成复仇。
遥遥即瞧见两道身影并肩而立,拄着锄头似乎正在闲聊。叶枕戈手指远处,席岫便顺其所指望去,回头刹那,叶枕戈轻而快地吻上了他的唇。
叶枕戈想,自己若是父亲仇恨下的牺牲品,席岫便是他以谎言拖入他命运中的另一件牺牲品。
上既无新奇也无惊讶,只轻叹一声:“他这人……唉,就这样……”
他无需易地而处才明白席岫的感受:矛盾、痛苦、挣扎,直至妥协,被迫完成别人的愿望,哪怕要奉上性命,或杀死自己的心。
奈何他们终是重逢了。
一路闷闷地踢着路边小石子,陶离儿手提食盒,迎着寒风,脚边跟随着黄公子,去给师父们送饭。
《栖心》5.
他的死能换来沈初行的命,换来父亲的解脱与众人自由;然而活着,却要面对被自己伤害辜负的人。母亲生下他,他不曾尽孝,连死后长伴母亲膝下的誓言亦毁了;舅舅视他如己出,他一别十年未有探望;冯晏婴心系于他,他却亲手烧了那一封封寄情纸墨的信笺;织命女舍命救他,他令施明卉失去了唯一的依靠。
他没有资格向席岫倾吐,他唯一能为席岫做的,就是永远“消失”对方眼前。他死去比活着更有价值。
陶离儿瞅了眼毫无自觉奔向前方的黄公子,心说这日子没法过了!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处角落,最隐蔽最柔弱,因为藏着最重要的东西。被他深藏的便是那份无法宣之于口的感情。他原不该动情,可当席岫送给他一把落了吻的折扇时,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亦是那晚,他将单纯的青年诱哄上床,在单纯的爱中灌入了欲望。
叶枕戈自己却不愿沉浸欲望。他知晓一旦突破某些界限,或许再也做不到心无旁骛,冷静自持。
叶枕戈怕了……
席岫……
他和父亲做了同样的事。
“你!你……你——”陶离儿气结,“你骗我!利用我!”
二师父揉了揉他脑袋:“有,等你长大了告诉你。”
说了跟没说一样。
就怎样?陶离儿听不懂,然而却看懂了——
明明动了情,仍衡量着利弊,明明有万般不舍,他仍丢下了席岫。若这算爱,怕也是世间最冷酷的爱。
他每天晨曦练功,暮色背书,正午还得将热好的饭送往田间地头。上有叶枕戈打压,下有席岫摸不透底,中间夹着无情无义黄公子;再远些还有见色忘亲陶夭夭,不闻不问施明卉。陶离儿日子过得水深火热,苦不堪言。
瞧那郎情妾意的劲……陶离儿翻了个白眼。他人小鬼大,因陶夭夭之故常年耳濡目染,见怪不怪。
出谷是叶枕戈的决定,谷外还有他牵挂的人。
“但不巧,我倒是知晓你一个秘密。”斜睨晾晒在外的床单,叶枕戈意有所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