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师兄话音方落,席温扇转身便走。
席温扇浅浅一笑,目光迷蒙地回望他。
“你……你骗人,我不认识他!”魏寻头也不抬,把脸闷在他胸口叫嚷。
席温扇蓦地回头,笑道:“我的身世不是秘密,你今日不知迟早会知,可其他人尚且懂得在我身后议论,你又何必当面拆穿?”
收敛笑意,席温扇静静看他片刻,嘴角弯了弯,道:“小师弟,你真是个怪人。”
在这孤冷的地方,席温扇是魏寻身边唯一的慰藉。他感激他,依赖他,哪怕上一刻还在生对方的气,却只要耳闻一声“小师弟”便什么火也发不出了。反手拥住席温扇,魏寻把面庞重新埋入对方胸前,喃喃道:“还冷吗?”
“你的意思是……”
“你想想,席师弟乃席雪鸳乱伦产子,与方寄客非亲非故,即便师父一时恻隐收留与他,可他容貌一日比一日像那妖女,叫师父如何释怀?师父不带他前往武林盟除了私心,也是不想别门别派看见他那张脸便忆起昔日妖女,嘲笑我岿山派是个养蛊之地。”
魏寻竖起耳朵倾听。簌簌雪落,呼呼风吹,还有……
“哈!”席温扇突然大叫一声。
桂孝单,单孝桂。
顿了顿,续道:“我曾在师父屋中见过一副女子画像,看题字,应是方寄客为席雪鸳所绘……”
“啊!”魏寻一个猛子扎进了他怀里。
“不晓得,因为一个月后大雪封山,没人进得来,没人出得去,可桂师兄却不见了踪影;自那时起,每逢雪夜,就能在这间屋外听见他喊那小师弟的名字……”席温扇嗓音越来越轻,吐息似的道,“不信你听……”
追着他脚步一路不停回到寝屋,将门关阖,魏寻望住他背影道:“散关三尺雪,回梦旧鸳机……当初你写在纸上,不想我看到的就是这句诗吧。”
为叫对方暂且忘却烦恼,魏寻从穆师兄的屋里偷来一坛梨花酒,拉他去了废庙。
他们谁也没喝过酒,不知自己酒量深浅,起初只敢抿上一抿,却发现入口清甜,仿佛冰糖梨水的滋味,便随之放开胆量畅饮起来。一人半壶下肚,待酒劲涌上时,席温扇已东倒西歪倚在了门前。
指身边道,刚拜入门的小师弟呀,我与他有缘得很。旁人一听这话顿时吓呆了,他指的那处哪里有人,桂师兄难不成疯了?”
“无论如何她毕竟是你娘。”
山中岁月短,杜梨树花开花落,树下扎马步的孩童也一日日褪去青涩,长成了翩翩少年。
他们幼时贪玩,在山中追赶一只竹鼠时发现了这座庙,此庙年久失修破破烂烂,连供桌后的佛身也坍塌了大半,瞧不出是何路神仙。从那以后,这里就成了二人玩耍的密所,每每嘴馋了便抓些野味来烤,吃前还不忘念上一句“酒肉穿肠过,佛祖在心中”。
“我不是胆小鬼!”魏寻难得气恼便要将他推开。
“她生我却没有教我、养我,我身上流着她的血,可我不认她这个娘。我是岿山弟子,岿山派是我的家,师父与师兄弟才是我的家人。”
魏寻着了魔似的,指尖轻轻抚上了
魏寻只觉五脏六腑都在燃烧,他靠坐另一侧,恍恍惚惚盯着席温扇的脸,心怦怦直跳:“你娘一定美极了。”
七年间,席温扇个头蹿得飞快,不仅身长,之于武学更属诸弟子中佼佼者。他悟性极高,同样招式旁人一个月方能熟练,他却只需三五日即可融会贯通。毫无疑问,他乃万里挑一的奇才,然而时届武尊大会,随掌门前往瞿州的十余名弟子里却并无他。
席温扇哈哈大笑:“他喊的那位小师弟就是你呀。”
“他果然疯了吗?”
“桂孝善拜入岿山时,掌门曾改过他名里一个字,他的‘善’原是姓‘单’的单。将桂孝单倒过来取了‘单’字的多音念,不正是你的名字?”
席温扇单臂一收,力气比他大,又将他搂紧了些:“小师弟,我怕冷。”
对此,魏寻亦是百思不解,直至某日与席温扇练功归来,行经回廊,无意听到拐角处两位师兄的谈话,才得知与自己同吃同睡,朝夕相处了七年的人的秘密。
“当年,‘不系兰舟’方寄客受妖女席雪鸳蛊惑,先是毒瞎秦盼双目,毁了唐令籁嗓子,接着砍下贺茗双手,最后将武林第一美女角绾绾活活剥皮!师父与方寄客曾乃结义兄弟,为阻他一错再错向武林盟承诺,若不能将方寄客缉拿归案便以死谢罪。可当师父找到他时,他竟已与妖女同归于尽!”
“唉!师弟越来越像他娘了!”
一位师兄言罢,另一位师兄接着叹道:“听闻席雪鸳貌美倾城,不在角绾绾之下,只是蛇蝎心肠见不得美丽女子。秦盼容色并不出众,但有双眸如星,她便要毁去那眸。唐令籁,贺茗皆因此遭遇毒手。”
“你想说什么?”
微微仰头望向他,魏寻道:“我不在乎你的身世,不在乎你娘是好人还是坏人,我只知若无她,我便不能遇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