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鹤枝缓缓抬头,左眼血丝密布,神情悲凉到了极点:“你不是最怕我与姚星主自相残杀吗?你还不快醒来阻止我吗?”
十年之期已至。
从对方口中,姚鹤枝得知了更多真相,虽然都已不再重要。
语调渐渐低下,额头贴上了青砚手背,姚鹤枝呢喃道:“陪你过,你二十岁的生辰……”
他原本就是高大英俊的男子,即便毁去容貌,言谈间仍旧留有过去自信的风采。他很快学会了苗语,又教当地百姓说汉话,写汉字。他上律天时,下袭水土,帮忙修坝建渠,带百姓种植新的作物。
光阴如此匆匆……
淳朴的民风,友善邻人,令他的心似乎越来越平静。
“哈!”沉声一笑,他变了语气,狠厉道,“你今日不醒,明日我便将你下葬,然后往泰和城夺回所有属于我的东西!”
他们一路奔赴苗疆,翻山越岭,跋山涉水。而这段时间,黄泉被青砚尽数渡入了体内。
原来在他们抵达之前,一封叶少爷亲笔书信便被快马加鞭送入了苗疆,索萨读过信方知自己犯下大错。当年,他目空一切,救姚雪封只为证实自己问鼎天下的毒医之术,包括以“天扈丝”验明血脉亲缘。岂知当日意气埋下今日苦果!
青砚回望向他,突然凑近他唇畔轻轻一啄。
将至苗疆时,青砚已脏腑俱碎内力尽失。
望着水中的自己,姚鹤枝自嘲地摇了摇头。
那沉睡中的面孔无悲无喜,无忧无怖,十年如一日的“冷漠”。
肩背竹筐,姚鹤枝赤脚踩着泥泞,朝前方竹屋走去。昨夜下了场雨,地面异常湿滑,他走得谨慎而缓慢。
轻抚青砚面颊,姚鹤枝的表情平静得几乎淡漠。指尖从眉到眼,从鼻到唇,然后落在了那鬓边的花朵上。停留片刻,他的手移往了青砚怀中,躺在对方怀里的是一把弯刀,十七岁到十九岁,刀鞘上的青金石也从十七颗变成了十九颗。他原打算对方每年生辰,都在这刀鞘上镶嵌一枚青金石,可他不再是泰和城大公子,已无能力实现。
青砚双目紧阖,睡得那样安详。
坐进车中,青砚才开口向他解释了原委。原来除遗嘱中许诺的十艘大船,叶少爷此行别有目的;他与青砚暗中接触设下此局,只为手握足够筹码逼姚星主交出造船图纸。
十年前,索萨为赎罪,以血换血将青砚之毒过入了自己体内,不足半月便毒发身亡。临终前索萨曾言,如若青砚十年不醒,便不可能再醒。
幸灾乐祸一笑,姚鹤枝疲惫地看向了少年:“为何救我?”
抵达目的地后,迎接他们的是个名叫索萨的毒师。
姚鹤枝心底有太多的话,然青砚一日不醒,他一日无处倾诉。他的心从未平静。
凝望许久,最终,他又缓缓垂下脑袋,用轻
行至屋外,他卸下筐子,筐中有今日挖的竹笋,还有丝萝姑娘送的几枚鸭蛋。足够一天膳食了。将东西收拾妥当,他走向水缸,舀起一瓢水大口灌下,接着将水瓢丢回缸中,漾起的粼粼波光倒映出了张扭曲丑陋的脸孔,还有灰白的发。
转身进屋,他搬出竹椅,接着回到屋中抱出青砚安置在了椅上。他在院外栽种了几株扶桑,花开正艳,他摘下一朵,轻轻别在了青砚发间。
只有无尽的悔恨,无尽苦楚!
姚鹤枝以为自己的心早于那暗无天日的地牢中变得僵冷如石,却不想是自欺欺人。
索萨老泪纵横,竟跪倒在了姚鹤枝面前。
怀抱昏迷不醒的人,他左眼空洞地睁着,心跟着怀中日益虚弱的身躯一并死去。
他右眼已毁,视力大不如前,索性身体恢复了过来,手能提,肩能扛,力气仍在。
起初,姚鹤枝还能冷静地命令少年滚开,当发觉无用后便破口大骂,骂得哑了嗓子便开始徒劳挣扎。青砚压制住他,难耐地低吟了一声。那已非他们第一次亲密接触,却是姚鹤枝第一次泄精,仅因一声低吟。青砚怔了怔,立刻加快动作,热情地亲吻他。姚鹤枝的心几乎跳出胸膛,浑身滚烫,头脑糊成一团。他朦朦胧胧去想死的滋味也不过如此。
愧疚也罢,怜悯也罢,青砚给他的却是一个吻……姚鹤枝用尽全身力气一巴掌送上了青砚脸颊。青砚被打得别过脑袋,脸上血色“唰”地褪尽,在姚鹤枝凄厉的笑声中,嘴巴一张一合却吐不出半个字。
他活了二十三年,为得到父亲认可,为证明自己的能力,为权势名利汲汲营营,甚至兄弟相残,可到头又收获了什么?
很长一段时间,他直觉度日如年,可熬过去后,时间就变得飞快。不知不觉,他的鬓角已染上岁月风霜。豆蔻年华的丝萝会甜甜软软地呼唤他鹤枝大叔,他和蔼一笑,唤丝萝小丫头。因为笑得多,眼角也有了深深浅浅的纹路。
“今日是我三十四岁生辰,”握住青砚的手,在他眼里,青砚仍旧少年时的模样,“明年今日,希望你还能陪我一起度过。至于你的生辰,等你醒来,我再陪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