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与“我”是分离的,我的精神与肉体不小心占到同一具躯壳,所以没关系,我在别的世界,我可以把美的部分留着,不美的部分扔掉。我本想这么安慰,却没能开口,面对真正的朱鹭辉叶,我总是笨嘴拙舌,避免侵害他的领域。
我们都是世界的孩子,连我都不敢大张旗鼓宣扬自己是离群索居的野兽,你当然也不是我的附庸、分泌的津液,只是我们相遇的方式与上帝创世的方式太过雷同,而我要肩负起我的责任,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是我,筑山乐乐,用欲望和名为朱鹭辉叶的躯壳召唤出了一个新的人类。
那么加油,新生儿。
所以我们可以理解游戏中无限循环的主人公,我们从枯燥的每一天里体会的痛苦,主人公也体会到了,他不再是内容充实的起承转合,受到无趣的鞭笞,替我们背负新时代的罪。
我的本业应该是——追逐有趣的事物。
“你输了,朱鹭辉叶。来吧!熹微的晨光不必再畏缩不前。来吧!奏响新世界的颂歌!”,眼泪夺眶而出,换季的湿润东南风将泪珠拂去,我向不存在的席间观众深深致意。
他转头就要跑,我三步并做两步赶上去,抓住他的手,同时闻到了他身上的烟味,那是他本来的味道。
“你只活在审美和追求美的过程中?真是奇怪,听同流派的音乐、打一样的游戏、读一样的书、有同样的爱好便是灵魂伴侣,以此躲避性资源的本质,何必装得那么高尚。我是没有个性的人……我们可以做朋友,只要你能……接受真实的我……”
教学楼开始不停摇晃,它即将崩塌。梁柱倾圮,墙壁土崩瓦解,钢筋暴露在外,石灰水泥粉尘满天飞,玻璃碎成晶亮的雾,没了依靠的电灯连着电线掉在地上,桌椅全往一个方向倒去,盒中的粉笔倾倒一空。这最后一个多梦的夜晚,我站着迎来明天,窗外云开雨霁。
这些无聊的话,我听了实在太多遍了,你无聊的样子,我也看过太多遍了。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我的本业应该是什么。不停反抗、讥讽,想打倒一切推翻一切,为了否定而否定的目的是什么。是因为我容忍的程度就像个三岁小孩,我很快地了解,很快地厌烦。可是,我无意处心积虑地消灭你,然后醉心于自我斗争自我批判中。那是我从前的所作所为,现在我有了新的手段。我只需要代替你,正如你所说,因为你是肤浅的空壳、未破土就枯萎在地下的种子,而我正是来施予你救济甘露的圣徒,我追随的人是……我吻上阴暗中的那对湿润双唇,不再借助空气介质,直接让他触及,我的真心。
不能用同样经验处理不同问题,我权且告诫自己。如今你日渐衰微,形销骨立,能在这条道上走到多远,我无法想象。你的身体再也承受不住说出的那番话,内容物快把皮涨破,充盈而出。同样,让污秽的部分替代现有的部分以抵消其质量,我也不容许。那就让我代替你走下去吧,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尽管我还没有选好新的对象,但我已经不同往日。
瓷器表面般光滑的肌肤出现裂璺,我不由得想到:他真的有这么好看吗?,倒不是由这番话,而是另一种更内在的想法占据了我的大脑。我扇了他一巴掌,他的皮肤一点点破碎,碎片掉在地上,露出的空洞里什么也没有。
“大胆接受理想和现实的落差吧,我比你想的还要卑劣一百倍。你深谙这些习性,精神软弱,不依赖集体、崇拜物质就活不下去,工作、结婚、兴趣爱好,一切都是听从别人的建议,并且打心底里接受它们,认为是自我选择,可是人们怎么会有真正的自我选择?没有这张脸根本没人和我说话。”
“你看到……真实的我了……”,他显得很恐慌,渐渐低下头,“不要看了,我没有你那么有勇气,我无法展示真实的自己。”
“子蒙恶名虽多,其分为三:文弱、轻佻浮薄、傲慢”,我曾有过怀疑,是不是我傲慢、固执己见,滥用权杖,命最伟大的哲学家为我炼出抱着灾难之盒的潘多拉,才落到如此田地。然后我大胆放弃我的王位,彻底沦为信息的管道,我们的意志被神引导,受恶魔诱惑,你与我都不过是这具躯体禁锢出的一部分,又有什么区别呢?然而大局未定,从零点开始,这具躯体累积的物质就是个大杂烩,泥沙俱下,纯洁和混沌并驾齐驱,内容和框架颉之颃之。我有幸在海边捡到装有精灵的魔瓶,如同炼金术用的熔炉,从无到有,于是我把那些物质按一个自古以来的规律组合到了一起,超越实在,创造出了我的发轫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