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喝醉了之后,就会变得放肆无礼,怎么也是劝不了的。
你放肆!不许这样叫。她眨巴着眼,心跳得很快。
主君的丧仪,是女帝亲自料理的,她未曾于人前哭过,宇文姝却在主君殿外,看到面对空荡荡屋子的女帝坐地而哭。
屋里只有女帝和主君,前者训斥了太医无能,最后也只能无力守着主君最后一程。
她没法否认,一言不发。
半夜里他终于舍得松了手,清晨醒来发现自己在宇文姝的房间的时候,孟桓舟坐在床上许久,勉强才有了昨天一点记忆。
她十一岁的时候,昭文太子领兵平乱去了,可主君的身子每况愈下,没能见到最后一面便亡故了。
起初成亲时,便是她强求了前途坦荡的他,相争相离,分分合合这些年,才逐渐心意相通,便至黄泉,不愿再分离。后岁千秋,他们都要牢牢绑在一起的。
女孩儿看着睡熟的人,悄悄起身靠近,轻轻捏着他的鼻子,看他难以出气时候难受皱眉,才笑了笑。
闻听此消息时,女帝本就虚弱的身体支撑不住,吐了血,未及一月,便也崩逝了。
就这样闹了两回,她戳着他的面庞,终于出了气。
拟定谥号这一事,她提前交代了臣子,无论如何,她与主君同谥。
半夜的时候,宇文姝听到了里头低低的歌声,夹杂着酸楚与泪水,哽咽着轻轻吟唱。
这会儿你倒是肯叫郡主了。她咬着筷子冷哼道。
女帝尝于四下尽人之际,不忌亲昵之举,主君总是说她无礼。
胡说,我,我没有。她下意识否认。
郡主,他起身用膳时才见到宇文姝,皱着眉行了礼,昨日失礼,还请郡主见谅。
这是谁也没提过的,按理说,她跟他现在的关系就是不清不楚的,往直白了说,他就是她养的面首。只是年纪小,也没有人真的在意。
自少年夫妻,又因朝堂争斗不得不和离。昭文太子出生时,他们俩为了大权不旁落,没有夫妻之名,主君在前朝为臣,背着佞幸的名,孩子也担着不合伦常的罪。
第八章 别离
好在他也只抓着宇文姝的手,两人中间倒也能分开一道沟壑,奶娘留在外室,大半夜里都不敢睡,怕他们出事。
黎黎是她的小字,整个府里,只有奶娘会在她十分不听话时这样叫,不知什么时候被他听了去。
显然他已记不起昨日夜里他具体做了什么,一脸无辜看着宇文姝,后者一天没跟他说话。
不知是怎么回事,他轻轻把双唇贴在她头顶,她嗅着他衣缘边的熏香,身子的温热也在咫尺。
但面前的人突然睁开了眼,让宇文姝吓了一跳,愣了许久,不知不觉时,孟桓舟朝她这儿挪了挪。
直到昭文太子十岁,他们才安定了前朝,名正言顺再成了夫妻。只是这稍稍安宁的岁月也没能长久。
主君薨逝那一夜,宇文姝和敏和跪在屋外,已经同主君说过话了,等候着侍奉,两个人都一直在落泪,不敢出哭声。
前线战事初定,此刻要秘不发丧。敏和静静交代着,泪水从脸颊淌下,混杂着薄薄的脂粉,滴落在石板上,却不见哭声。
郡主不想让我跟旁人说话。他自顾自说。
那是南地,女子唱给男子的求爱歌谣。敏和跪在一旁,看着跃动着的烛火,落着泪轻声说。
夫妻同谥,是她最后的无礼。
宇文姝入宫那一年,才七岁,那时候昭文太子还在,十六岁的太子,带着十四岁的二公主敏和,总是跟她玩闹在一起。
后来前线大捷,昭文太子却又身患疫病,身亡远地。
哦,他顿了顿,黎黎。
才多大年纪,都该先保养身子才是,说这些胡话。奶娘责备了她两句,但此时孟桓舟已经没个清醒,硬扯也无法,奶娘也只得叹口气,简单替他们梳理了一番。
那一年也是烦事颇多,敏和女帝在那一年去世了。
敬武女帝与主君有时候吵架,他们三个就坐在一处,拿着一些值钱的玩意儿做赌,看是谁先服软。被女帝知道之后,抓着他们好一顿训,主君就坐在一旁淡笑看着。他们三个也憋着笑,下回仍旧这样做。
她却不在意:我收他入府,传出去也没什么丢人的。
宇文姝控制不住自己的哭声,敏和缓缓走近她,轻抬袖子捂住她的嘴,低声说:黎黎,不许哭。
郡主。
黎黎说谎,分明是生气了。他喃喃着。
他说话带着酒气和虚浮,似乎也没醒,盯着她低声问:今天是不是生气了?
女帝崩逝那一天,敏和被众臣子簇拥着,一切事情不得不交到了她手中。
直到歌声断绝,低低的哭声传来,跪在屋外的两个人便知道发生了什么,重重叩在地上。再抬头往里看时,只看到女帝失魂落魄抱着已经无生息的人,坐至天明未曾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