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碑上的黑白照片无法定格顾文绛的美丽。她长着一张古典的东方美人面颊,一切的情绪都含蓄在剪水般的双眸里。
今天是顾文绛的生日,贺峥带着嘉盛和蛋糕来给她庆生。嘉盛提前知道是要去探望外婆,他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
“其实我最爱还是弹钢琴。阿妈最喜欢听我弹钢琴,每次我弹完琴,她都会抱住我说为我骄傲。”
她记得多年前答应过顾文华要给她买许多包,这次特地带来某品牌最新限量版的包包送给顾文华。
她回忆起那些时日,其实不只是伤害。
贺峥问嘉盛:“你怕不怕?”
贺峥没遗传到她任何的特质,他看顾文绛的眼神,如看待一个与他无关的路人。
嘉盛不懂和死人打招呼,贺峥看出他犹豫,他拍了拍嘉盛的额头:“你不用同外婆问候,她听不见。”
澜城属于阴天,属于灰色。
“笨蛋怎么了?四姨你不也是活得好好的吗?”
阿爸从来将好东西都留给他和阿妈,小时候的他其实并
“我从没有恨过阿妈。阿妈教会我每个人都是独立的,她让我知道我这辈子也可以选择自己的爱人,选择自己的生存。她带我来到世上,已经给了我最好的爱。”
她在十六岁的时候,在报纸上有自己的一面专栏,也在澜江剧院演奏过,她拥有岛屿,拥有温柔的哥哥。
她将他生下,让他独自接受冷漠的世界,他便用冷漠的态度去面对这个世界和生下他的人。
“返返,你不要恨你阿妈。”
“你不论做什么都能出色。”
他时日无几,唯独留下顾返一个牵挂。他迫切地希望世界上所有人都能对顾返友好,从今以后让她不再被人伤害。
顾返去疗养院探望孟施章的时候说起顾文华的事,孟施章指正她:“她是你长辈,返返,你不要总嘲笑你的长辈。”
担心顾返误会自己不高兴,她着急地解释:“返返,我好开心,只是我才打过针,笑不出来。”
嘉盛摇摇头:“不怕,她是外婆,小姨说鬼一点都不可怕。”
“哎呀我知道我笨,我没你二姨那么坚强,又没你妈妈洒脱,也没小妹用功读书。从小阿妈都不喜欢我,我要去演艺圈她没有拦我也没有帮我,我演了二十多年的戏才摸清楚门道。我知道我好笨,返返,我这么笨,总是拖人后腿,所以我不希望你同笨蛋来往。”
顾文华见顾返现在还很好说话,她劝顾返:“你现在已经很厉害啦,不要再同孟氏集团斗,官司持续了这么久,一点结果都没有,人家那么大的集团能耗得起,你耗不起的,还有那个李春生,好笨哟,上个月新市长上任他做那个开场白,话都说得结结巴巴的,你不要总是和笨蛋来往。”
今天澜城下雨,顾返陪着孟施章在病房里看雨。
同一时刻。
“生日快乐,阿妈。”他把蛋糕放在顾文绛墓前,点燃蜡烛。
“文华,不要担心啦。”顾返没大没小的直接叫她名字,“现在你有很多钱了,可以买很多包包,打很多次美容针。”
“阿妈。这是嘉盛。”
“孟教授真是武侠小说的忠诚爱好者。你同我交心,我不妨也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看过你许多书,小的时候还模仿你写武侠小说。我的文章每期都刊登在报纸上,其实我好盼望你会公开褒奖我。”
那时候贺因还没有出生,他同阿爸、阿妈一家三口围着小小的蛋糕和烛光,也有很多欢笑声。蛋糕总是阿妈吃一半,他吃另一半。
不论嘉盛是谁的孩子,同谁姓,她都得叫顾文绛外婆。
但是她有一头茂盛野性的卷曲长发,她蓬勃的、热情的生命力,无法被时光囚禁。
澜城西郊的墓园并未受东部降雨的影响,不过这里仍是阴天。
“我也没留给东风楼什么。”
顾文华只是面部肌肉僵硬,不能笑,但哭是可以的。她流出两行直勾勾的泪水:“返返,我真的好替你开心,你长大了。”
孟施章说:“年轻时候写武侠小说,脑袋里装得是江湖。当时正值金融危机,好多普通股民被抓进去坐牢,我以为江湖是个能够令我实行正义的地方,将所有愤怒和期盼都寄托在笔端。我这辈子,写了很多书,讲了无数堂课,其实和正义从来没沾边过。我想象的江湖就是这个画面,雨如丝线,青山连亘。不过我这辈子做不成侠士,不是侠士,哪有江湖。”
十六岁的她只是还无法接纳她自己。
顾文华前几天脸上才打过针,面皮紧绷着笑不出来,她心底又佩服顾返,又怕顾返。
疗养院环境清幽,放眼望去不见楼宇争高,只有一行青翠的山峰。
顾返将东风楼的房产变卖,资产分给顾文锦的儿女和顾文华姐妹。顾文华问她:“你都不留给自己什么吗?”
顾文华已经打针成瘾,顾返没劝阻她,如果打针能令顾文华快乐,那就让她去打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