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菩提树下亲手剔除了刚塑成的佛骨,也不知道还活不活的下来……”
“阿阴,怎么又瘦了?”
可不等听她回答,他就做出喝下去的动作,然后移开了碗,手也垂下。那一刻,阿阴觉得嘴里有浓重的血腥味,应是软肉被牙齿咬破。她没有看到下面,孟婆汤质地绵柔带又灵力,洒在地上无声无息,不同于寻常汤水飞溅。
阿阴躲到了孟婆那。忘川河的围栏之上,她捧酒独坐,看烟灰色水波缥缈,好似告诉你千年不过一梦。回想刚刚见到他的那刻,心跳仍旧不平,甚至没有勇气去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不理。
“你来这里做什么?”
这次他说:“阿阴,我回来了。再也不走了。”
她还不理。
“阿阴不叫我一声观澄吗?”
她好想问是哪一世,但举动却并非如此,用灵力取了半碗孟婆汤过来,送到他手里。眉眼里尽是倔强地看着他,“拿着。”
接着,双颊被他捧住,久违的深吻,舌尖直直探入,把她口中的血舔舐干净,还要细细安抚伤口。
那年,般若寺的成善法师在桥边捡到了个手执千瓣莲的弃婴,取名“观澄”。
“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这么傻,除了唐朝那一世,我自始至终求的不过是你安顺康健,我要你平安啊。恶果孽缘由我一人担,断肠别离我也要独尝,观澄永远是最好的观澄,不应为我跌凡尘坠泥潭。我做错事,我错的太多,最该死的是我……”
身后有佛光悄然靠近现身,玄与青相接的僧人在她背后,取了一颗念珠变成木簪,再为她捋顺头发,盘成个随意的髻垂在颈间。露出薄缎遮不住的大片的背,清晰可见蝴蝶骨纹路。
她心头不知是苦还是惊,又或是有丝丝侥幸在其中,实在复杂。提起酒壶就要喝上一口,却被他按下,刚刚看的真切,她牙齿上挂着血迹。
她又不理了,他只能继续开口:“我为人时,少喝了半碗孟婆汤。回天上后,佛陀设了封印,只要不见你就不会想起来一切。而补上这半碗汤,便会彻底忘个干净。”
“阿阴真想让我喝?”
她手里握着那根簪,无意识地摩挲,开口仍是淡淡的:“不是生死之事就不要说了,我打算去催一下陆……”
“知道你的小和尚做了什么经天纬地的大事吗?消息还没传出来,不过估计也快了。”
阿阴没有反抗,却也不算迎合。直到他呼吸加重着和她分离,再眷恋不舍地轻啄。
她哭的更凶,“我早就不疼了……”
她脸绷的很紧,品着那股越来越浓重的血腥味一言不发。观澄笑笑开口:“阿阴怕了。”
下一秒就倒了下去,阿阴使劲全身的力气撑住他,怎么叫
簪子坠地,脑海里回荡着那句“阿阴,我不做佛了”,头发也来不及束,跌跌撞撞地跑出去。黄泉路上都是鬼差拘着鬼魂排列有序,她还没出鬼门关,远远看到那个因为疼痛佝偻着腰的人。彼此相视,他挺直了身体,手腕间的念珠向上提了提,再对她柔柔一笑。
那天,查察司审阿阴厚厚一大本生平录的小鬼有些焦急,她活得太久,生平着实有些厚,才阅了大半就凭空消失了。而忘川河旁的台子上,阿阴久违地在他膝头安睡,身上披着的是那件无上尊严的靛蓝袈裟。观澄未睡,用法力翻看,总览她千年大大小小的一切事。
他施法把洒掉的孟婆汤重新盛回碗里,飘浮着在两人旁边,“韩听竺那世,就是这样。”
他说:“阿阴,我不做佛了。”
“阿阴,再见我不欢喜吗?”
但因此也引发了争端。一方认为他是浮帝转世,应列佛陀神位,当之无愧。另一方则反对,因每个载入天书的神佛都是苦修苦行,或有造化才得大成,更别说他一缕佛光化成人形,是妖鬼做派,上不得台面。
双方辩机五百年,最后那个少年站了出来,道:“我愿转世为人,于世间悟慈悲,毕生皈依佛法。”
“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次日,药叉得阎王传话,赶紧过来找阿阴。她身上仍旧盖着那件袈裟,观澄早已不见了。
陀时代早已涅槃了的浮帝佛陀,其佛骨舍利孵化出了一缕佛光。原本不算稀奇,但这缕光越来越旺盛强大,直到靠一己之力修出了人形,天神俱是惊叹。
他伸手为她拭泪,像是把她宣泄的一切情绪都收进心中,满目疼惜地说:“阿阴,地狱走那么一遭,很疼吧。”
她声音比忘川水还凉薄:“这算是什么呢?”
“可我还在心疼。”
“发高烧的那一夜,倒在你为我设的小祠堂里。”
“阿阴……”
她冲上去抱他,离得近感觉得到他呼吸微弱,额间豆大的汗珠向下落。
然后叫了第一声观澄,“观澄,我喝了半月,就等着陆之道的手下审完便可抹去阴寿,你怎么就回来了?浮帝佛陀的转世,我误你好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