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正坐在石椅上,她背对着周亭,听见响动转过头来,她披了件狐皮大麾在外头,里头仍是刚刚的绸裙绸袍,月光像露珠般从白狐狸毛上滚下,在白衣白裙上滚动,声音清冽:“二爷还不休息?”
小安点点头,院子里静悄悄的,周亭望着石桌上刻的象棋棋盘,也不知该说点什么,两人竟对着沉默了将近十分钟,好像在比谁更耐困。
“我想你兴许是误会我了,”周亭继续说,他直视着小安,月光很轻,“我同你讲那些每个人都可以去爱,让你主动追求爱等等话,并非是在给你这样那样的暗示。我不是那样的人。”
小安的眼睛移了回来,月色浅浅一湾,宿在她瞳孔之中:“若我希望周先生正是那样的人呢?”
“我知你谨小慎微,如果觉得我是在通过言语暗示、引诱于你,又见我同大哥那样亲密,自然会担心倘若不从会有什么不好的结果来,所以才做出那般示好举动。”周亭道,他瞧了一眼小安,小安抿了抿下唇,移开了眼。这是她第一次在和他对视时率先转开视线,周亭心中一松,心道果真如此。
见周嘉平小安回了房,周亭便也回去了,醒酒汤温热且酸,他尝了几口便不愿再喝,换了身衣衫躺在床上,却依然是久久不能入睡,只觉得心里某处烦闷得要命,干脆掀了被子起身,去院子里乘凉望月。
回到家时已经是夜深了,小安还在厅里候着,珍珠白的长袍套在同色的睡裙外,倒像是月光里走出来的人。
“周先生还说,倘若我有了心仪之人,你会帮我。”小安说,“若我说,我喜欢周先生,周先生会帮我吗?”
周亭说了声睡不着,犹豫了两秒是该坐下还是站在原地,见小安一直扭着身子仰头看他,这姿势也忒辛苦,最后还是走到石桌旁,在另一张石椅上坐下了。
她声音柔韧,细细织成透明的网,密密将他裹住,细线缓缓嵌入皮肤溶入骨血,周亭怔怔地看着她,头一次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她当真曾是锦华楼的头牌。他不是对手。
“那日回去后,我想了很久。”周亭说。小安转过头来,瞳孔黑亮。
周亭挠挠头:“倒也还好,能为大哥分担,我还挺高兴的。”
了个哈哈,拉闫司令坐下继续吃酒。
“二爷这些日子这么忙,还不觉得累吗?”小安问。
“可你说过,我可以爱任何人。”小安打断了周亭的话,眼睛黑得惊人。
谁知院子里不止他一人。
下人们从周亭肩上接过了周嘉平,小安轻声吩咐他们打水来给他擦脸,又让厨房把一直热着的醒酒汤端两碗来,一碗送到他们房里,一碗送到二爷房里——她看了一眼周亭,其实后半场都是闫司令和周嘉平在喝,他现在算是清醒,可不知为何,他没有开口拒绝。
小安没有说话。
周嘉平因着这事心情大好,再带着一种隐秘的优越感是越看闫司令越顺眼,酒局的后半段便有些放肆,不知不觉醉得有些过头,最后还是周亭半扛半抱地把他弄上了车。
“你是我大哥的……”
几小时前的酒气似乎在这一刻突然蒸腾了起来,周亭手脚滚烫,因为我才回国这么点时日,因为你还不了解我,因为你有我大哥了……有那么多个因为,他一句都说不出来。
“为何?”小安歪歪头,“周先生那日教我,世上所有人都可以去爱,都可以被爱,我亦可以去爱任何人……为何现在又说,我不可能心仪于你?”
“为何周先生不认为,我对你示好,就是因为我心仪于你呢?”小安问。
她心仪于他……她用的是假设句,并不是在承认这事,却让他的心抽得更紧,他吞了下口水,声音干涩:“这不可能。”
周亭啊了一声,心紧了一紧。他来不及思考她为何会说这样的话,为什么她会希望他是那类对她图谋不轨的人,他只注意到她又叫他周先生了。这三个字疏离客气,撇清一切关系——包括她是他嫂嫂这层关系。
“我不是那样的人。”周亭说,“我那日对你说的话,句句是表面含义,句句出自真心。你不必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