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烂在臭水沟里。”
“不……不客气。”
顾偕回过头：“阿陈——”
顾偕置若罔闻，捧起碗，喝尽了最后一口汤，慢慢擦了擦嘴角，将一张纸币压在面碗下，然后他站起身，一瞬间面馆内所有人都握着武器站了起来，惨白灯光映照着刀片，连发黄的墙壁都被反射得雪亮。
众人视线尽头，顾偕就在一触即发的紧张空气中，挑了挑细面，旁若无人地吃了下去。
但顾偕没有丝毫停顿，挺直了脊梁，大步向前，乌黑的发丝在夜风中扬起，浅色瞳底倒映出越来越清晰的警署灯光。
阿陈面馆正对着白龙街警署，马路上冷冷清清，两侧路灯昏黄一如悬在天地间的星河。
胡二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举起手来！”
他小时候也幻想过幸福生活，但他从不知道“幸福”的定义是什么。现在他终于为自己挣回了一点自由，他想要被尊重、被善待，想要这颗无处安放的心脏安定下来。
“何大剩了半条命，老四死了，老五也撑不过这几天，我更是废人一个，”胡二盯着顾偕道，“现在就你们家独大，你觉得兄弟们凭什么让你走出这道门？”
“站住！”
“你迟早得回来，”胡二眯起双眼，蜡黄的脸色渗出蛇毒一般的阴沉，“混过一天黑，一辈子都是黑。”
他鄙视臭水沟里的蟑螂恶心肮脏，也厌恶缩在高级西装里
“哈哈哈哈哈哈哈……”胡二的声音隔着马路遥遥传来，“看见了吗？那边不欢迎你，你一辈子都他妈是臭蟑螂！”
砰——
阿陈面馆这二十多平方米的狭窄空间里坐满了人，砍刀和改装枪就堂而皇之地搁在木桌上，面馆老板提着茶壶，大气也不敢喘一声，低头垂眼默默给大家添茶。门外月色高悬，树梢被风刮得轻响，那细微的声音里还不知藏着多少个打手和多少管枪。
“面很好吃，多谢你。”
面馆内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狭小的空间里血腥气息在沉默中渐渐酝酿。
“不准动！”
也是给他最后的体面。
这是警告。
穿着防弹衣的警察如流水般从各个门口倾泻而出，刹那间无数道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探照灯直勾勾打在他身上，潜伏在警署各个窗口的狙击手要比面馆外的还多，一级警报的铃声让整条街弥漫着如临大敌的气氛。
廊灯照亮了门前空地，四下安静得诡异，马路上许久不见一辆车经过，沿街商铺门锁紧闭。月色下树影婆娑，路灯将躲在树丛后影子拉成瘦长的鬼魅形状。
顾偕举步往前走，一柄柄抵着他的刀尖步步往后退，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面馆空间不大，七八步就走到了门外。
偌大的空虚与疲倦汹涌而来，顾偕靠着医院的长椅慢慢垂下头。
一颗子弹擦过他的脚踝，射穿了垃圾桶。子弹巨响回荡在午夜无人的大街上，几乎一瞬间，警署楼内响起了刺耳尖锐的警报笛声。
“怕什么，”胡二呵斥道，“都给我坐下。”
面馆老板猝不及防被点名，拎着茶壶懵懂望过去，只见顾偕冲他笑了笑，笑得眉梢眼尾的细纹都荡开，仿佛前半生第一次真心诚意地笑出来：
顾偕停下脚步，就站在大门外，慢慢将双手举过头顶。他的目光扫过前方一张张惊恐紧张的脸，每一个警察视线与他相交时，扣着扳机的手指都会发抖。——那戒备的神情与方才面馆里的马仔别无二致。
顾偕一脚跨过门槛。
他们都怕他，他们也怕他；他们都恨他，他们也恨他。
他还有力量，他还没老。
火拼、杀人、强攻，他做这些事依然得心应手。
顾偕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
第一枪打脚边，第二枪打后脑。
几米之外，二层警署楼灯火通明，踏入这扇大门，他的前半生就能一笔勾销，而抹去那些，他的前半生又一无所有。他是个漂泊无定的幽灵，终其一生要寻找归属的土地，窗格里晃动的人影就像对他敞开怀抱的新生活，不论结果如何，他都不会失望。
这一波大清洗，各帮派能打的差不多都死绝了，剩下的这些杂鱼烂虾没见过多少世面，却都听过顾偕的传说，有几个被胡二吓到的，乖乖坐了下去，但更多人都不把没了胳膊的胡二爷放在眼里，一个个刀尖和枪口哆嗦着对准了顾偕。
“你最好是盼我好运，”顾偕停住脚步，半侧转过脸，冷冰冰道，“我要是回来了，你一定会后悔。”
顾偕连看都没看胡二一眼，这风声鹤唳的气氛已经回答了胡二的问题。——五大帮气数已尽。来干掉他这罪魁祸首的，都只是一群临时拼凑出来的乌合之众。
顾偕一步一步走向马路对面，身后刀枪摩擦声不绝于耳。他知道他正被圈在无数个瞄准镜的中心，数不清的手指虚搭在扳机上，随时能要了他的命。——想要活命，就不要过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