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摘下来的白色芦苇，不是春日杏花，是八月萑苇。
什么东西比她还重？
旧的一份摆了一会儿，凉得透透的。他去买了新的来换上，正正好撞见她出门。
林知返的视线就移上去。
林知返摇头谢绝了，笑容似春风和煦，“不用了，谢谢您的照顾。”
林知返帮他拈下头发上沾的白色草屑，“杏花吹满头。”
……
里头结账的小师傅介绍说：“这是化冲用的，都
山间的风吹把沙子吹到顾瑶的眼睛里，她揉着眼睛，左顾右盼，道：“你倒是信得很，这虚无缥缈的东西，找个内心寄托就是了。”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不该的，他明明轻而易举就能把她随手抱起，甚至曾经要把她当成杠铃来做深蹲。
林知返往功德箱里投钱，笑说：“说出来会不会就不灵了？”
《春日游》的下半阙，是，“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盛南时的回笑有点尴尬。
萑苇易折，磐石难动。
是烫的，热乎乎香喷喷，想必刚出炉不久，前几分钟或许还在厨师的手里滚了一遭。
盛南时几乎是下意识僵住了，不受控制地闭了闭眼睛。
是韦庄的《思帝乡·春日游》。
似乎又多了几分故意的矫揉造作，活像要表衷心给她看似的。
林知返接过来，笑了笑道谢：“谢谢。”
七月流火，八月萑苇。
林知返仍笑而不答，说：“我怕失灵。”
林知返来了兴致，拉着顾瑶过去，翻翻看看摊位里的精巧制品。
女人大多就是购物狂，不管是在商场还是寺庙。
她的手指转了一转，落在“化冲”的锦囊上。
玉佛寺。
求不得，爱别离。
像被撞破了表演，他是游乐园里那个在登台之前被撞破换装的头套玩偶，小朋友们失望极了，问妈妈：原来娃娃下面是人扮演的啊！
愿望无非是平安喜乐四字，说出来还要怕不灵验，不过是现在没有做到罢了。
透明的塑料袋里放了一杯豆浆和一盒煎包，一式两份，一样的东西装了两个袋子。
院内古柏参天，香火旺盛，人流如潮。
盛南时正弯着腰，看见她，提着地上的东西，一点一点直起背来，像手里的东西有千斤重似的，把他压的沉沉的。
顾瑶捻着点燃的檀香，一收以往的嬉皮笑脸，虔诚祈福。
她拜了下去，一腔迷津都不攻自破。
顾瑶撇嘴，“切，又不是生日愿望。”
林知返推开大门，意外地与一双眼睛四目相对。
“谢谢。”盛南时说。
他干巴巴从咽喉里抠出一句来：“去哪儿吗？我送你吧。”
净手焚香，立于佛前，笑佛拈珠观世，普度众生。
林知返突然朝他伸出了手。
五色缤纷，玲琅满目，十二生肖的护身符还追着缨络。
想必她是无意苦争春的，可她就是他的春。
自己讨人厌就不往她眼前凑就是了，只是想让她一开门就能在地上看到食物，吃口热乎的。
爱别离，与自己所亲爱者别离，是一苦；求不得，所求之物却得不到，又是一苦。
沉从文致张兆和的信里写：“萑苇”是易折的，“磐石”是难动的，我的生命等于“萑苇”，爱你的心希望它能如“磐石”。
谈平安喜乐，又如何容易？
书上看过一句话：像我们这些没有宗教信仰的人，不就是信仰着喜欢的人而活着吗？
她点头道别说：“那我先走了，再见。”
早上才下了一场雨，初晴空气里添了几缕霉味。
他也与夏日里闷在玩偶套装里的工作人员一般无二，皮肤上渗了细细的汗。灰色西装裤的后腿有一小渍被水淹成乌黑的，无论那是汗还是雨，此刻都好像无地自容。
或许功能微乎其微，只能算景点纪念品，顾瑶说的对，无非是心灵寄托。
塑料袋的提手被攥成细细的一条，鱼线一样割在手里，还割在嘴上，到头来他也只回了一句：“……再见。”
入云之阶，万丈红尘皆在脚下。
把香供奉在香岸上，出了佛堂，顾瑶问林知返许了什么愿。
林知返拉着她跪在蒲团上，木鱼声好像迷途点化，悠悠梵唱。
豆浆，她说过豆浆美肌要多喝；煎包，她说过这一家的煎包好吃。
深目蛾眉，状如愁胡。
——似乎还能感受到那一巴掌的灰飞烟灰。
“信，也不信。我没有宗教信仰。”林知返的目光流连在贩卖符咒处。
“早上好。”他递过来其中一个袋子，“先吃点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