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叁月般的玻璃花房一下子变得褴褛而藩庶，花谢人间。
灰败的阁楼颠顿扑地，攒积了一世纪尘的梯散发着钢索的焦油味。
“嗯。”她点头，笑的甜蜜，“我们的宝宝。”
他眼里迸发出狂喜的光，“我们的宝宝？”
他摸了摸隔阂，企图擦净一寸玻璃，好叫他能看清她的去处。
她温柔的笑骤然消失，神色变得冷若冰霜，伸手把他推开来，口气也生硬无比，“我可不想我的宝宝做私生子的孩子，什么名份都没有。”
他是见不得光的非婚生，而弟弟从出生起便是天之骄子。
他愣了愣，从长椅上坐起身来，快步走到她身边，惊喜地问：“你原谅我了？”
“嗯？”
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这里断不是美的所在，不如让给丑恶来开垦，看他造出个什么世界。
老旧门扉只呀作响，他尝试着拽动封印，指尖触上去便起了火。
“这样。”她恍然大悟，“你跟的是你弟弟的这个‘时’，所以你叫‘南时’对不对？”
梦醒了。
“我以为是北呢！”她调笑。
月下白衣也不复存在。
他赶紧也蹲下，小腿被一株蝴蝶兰刮蹭得痒痒，挪了挪位置不慎将它碰倒，他手忙脚乱去扶。
她眼里掺上了奇怪的意思，“那你应该叫盛景时才对啊？”
五月西施采，人看隘若耶。
他在望她，而她在望月。
回舟不待月，归去越王家。
摸了一手的油腻，沾了黏糊的蛛丝。
他这一辈排的是景字倍，盛景时是“盛世良辰美景时”的意思。他排不上这个景，只能跟着从未出生就拟好的排了“景”字辈的“景时”，去跟那个“时”。
“你……？”他皱着眉头。
她说：“恶心。”
不——
朝阳柔和地笼罩他，他用一只手挡着眉骨，睁开了眼睛。
没探到异常，她收回手，嘴里絮絮叨叨道：“你真是的，说着陪我打理花房，自己睡着了，醒来还跟忘了我和宝宝似的……”
他回忆了一下，“这一代，大概是明字辈吧。”
似乎连名字都在嘲笑他的不如人。
玻璃变得朦胧不清，夜幕似乎滑过一轮冷月。
镜湖叁百里，菡萏发荷花。
爸爸？什么爸爸？
察觉到视线，她回过头来，唇形微动。
他猛地睁眼。
他颤抖地紧了紧怀里赤裸相拥的
不！
恶心？
他把下巴枕在她的膝头，心思千回百转，要从何说起？
烧得越来越旺。
入口那扇门紧紧被上了封条符咒，视他若鬼怪一样避而不及。
不远处，花团锦簇中，一袭白衣的她在伺弄花草。
“为什么？”
见他醒来，她放下手中洒水壶，朝他笑道：“你醒了。”
她扶着肚子蹲下，除了几棵杂草，说：“原谅你了呀。”
指尖的火蔓延到身上，火苗吞噬他的衣。
“你怎么了？”她不放心地摸摸他的额头，检查他的异样。
她伸手抚摸膝上头颅的黑发，先开口了，“我们的宝宝要叫什么名字啊？”
叫得这一沟酵绿的死水微澜起歌，蒸出霉菌做的云霞。
擦干净的玻璃一点一点又模糊起来，黑印绕上，氤氲出一片沉沉的乌云。
她的裙子宽松，小腹隆起，是约莫怀胎五六个月的孕妇。
他疑惑地张了张嘴，犹豫着应该怎么开口，四处打量的目光最终落在她护着的肚子上。
他沉默着点了点头。
他无声地在尖叫。
“东西南北嘛！”
他怜惜地伸手把她打横抱起，扶她坐到那张缠了藤蔓的秋千上。
她对着月亮出神，而月亮在嘲笑他的自不量力。
“又是都好。”她无奈，摸着自己的肚子无限憧憬，“要叫什么好呢？”
他勉强在笑，有些挂不住，“我弟弟叫这个名字。”
他想呼救，嗓子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别走。
再度醒来的时候，是在玻璃花房里的木制长椅上。
他脸色一白，想追上去已经来不及了，她走得极快，已经出了花房的门口。
他一顿，有些尴尬，说话的声音小了许多 ，“我这一代排的不是南。”
他心中悸动，连连道：“都好，都好。”
皮开肉绽，白骨森森。
她询问道：“或者你们家，有没有排什么字辈的？”
伊人转身走。
她扭头嗔怪：“都快做爸爸了，怎么还这么冒冒失失的……”
“排的是景。”他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