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同学喜欢边蹭边说:「时间不多了,要多抱抱老师睡觉。」
小眼镜电话那头一声声急切的「喂」最终被张同学狠心掐断。
搬去另一个城市生活是很繁琐的事情,处理出租屋,处理行李,常常会有漏东漏西的情况出现。严老师连续打包了两天,列了个表,像中医药剂师抓药一样把要带的东西摊到地板上,坐在地上的张同学身边围着纸皮箱和行李箱,按照严老师的吩咐一件件收拾进箱子里,顺便检查清单上的物品有没有遗漏。衣服带得多,张同学让严老师留一件衬衫给他睹物思人。严老师挑了一件最好看的,交给张同学的时候眼睛不敢看人,故作强硬地说不能用衣服做坏事。张同学拿起一条内裤说这个也留一件,结果被严老师一把抢过还撤掉了他小助手的职务。总有一些是不能提前收拾的,张同学说要是有遗漏会替严老师寄过去,结果被这张乌鸦嘴说中了。
「听说还跑到别的城市去了。」
「我好歹给你出过主意啊!」小眼镜又搬出旧伤来说:「我挨的那几拳你赚了不少便宜吧?」
严老师则搓着自己滚烫的脸起身去锁门,再回到床上给两人盖被子。
接下来就是等待教育局对於严老师辞职要求的审批结果。幸好新公司愿意等严老师处理好教职的事务,严老师便利用这段等待的时间上网找出租屋,张同学挤着屁股在一边给建议。常常说着说着严老师就被张同学拉倒在床上抱着睡过去。
「小孩我电动牙刷忘带了。」严老师打电话说。
「哟你这是要跑在吃瓜第一线吗!」张同学的手指想点挂断键又点不下去。
作为一个奔往高三的学生,正在放暑假的咸鱼,张同学乐不思蜀。早上躺在严老师的床上醒来,中午下楼边看店边看书,晚上又躺回严老师床上聊着电话入睡。
张同学在喉咙里抹了树脂,黏黏腻腻又起丝,对着电话那头的人问:「你今天有没有想我啊?」
张同学第一次听严老师叫他「小孩」是严老师辞职申请通过那天。之前严老师不是叫他「张同学」就是喊他全名,要麽疏离要麽是警告,「小孩」对他来说过於新奇,像是在奶香的雪糕上撒下彩色巧克力碎。他追问了整整一天,严老师躺在床上快要睡过去时恍着神蹭着他胳膊说:「我不再是你老师了。」
严老师说话算话,在得知张同学成绩的当天就拟定了辞职信,接连几天又准备好简历。张同学天天黏着他看他投简历,又跟着他跑辞职手续。严老师刚好满试用期,还没办好转正手续,辞职起来没那麽困难。他跟校长沟通过後填写并提交了一些表格。原本严老师跟学校签了三年约,提前解约是要赔违约金的,但因为他正好卡在转正期,在职期间教学成果也不俗,学校方面没有为难他。
完成所有面试严老师一秒不多待就回程。张同学接机,又是帮忙推行李又是递上可口冷饮,被严老师笑说越活越狗腿。等了大约一周严老师接到录用通知,成了外国客人的同事。张同学知道後高兴得把游戏厅的地又拖了一遍。
严老师会安抚道:「很快就回去了。」
这天小眼镜罕见地给张同学打了个电话,张同学刚学习完正要躺床上休息。
「你知道严老师辞职的事情吗?」小眼镜声音很轻,怕触到张同学的痛处。
严老师找的几家公司,其中一家是之前来过店里的外国客人所在的。他跑到上千公里外的城市去面试,淡定自若地介绍自己,展示自己平时做的小玩意儿,谈谈自己对行业的看法。因为有几家公司的面试,他在大城市里待了几天。每天张同学都要给他打电话,夸夸他,给他打打气,又汇报一下老父亲老母亲的情况。
张同学拍了拍枕头然後把脸埋进去,柔软的触觉令他眯起眼睛忍不住低哼。
电话一通接一通。张同学清了清嗓子,拖着一条能绕城的尾巴朝电话喊:「老师──」
手机响起提示音,有电话拨过来等待接通。张同学看了看来电提示,嘴角不自觉上扬。「不跟你说了,我有电话。」
张同学颠着屁股去抓起牙刷,穿着拖鞋噼噼啪啪往快递站跑,当天寄出快件,严老师第二天就收到牙刷。
「老师,我好想你哦。」每次挂断电话前张同学都这麽轻声细语一句。
「你从哪里打听到的啊?」
「你们到底是甚麽情况?」小眼镜聪明的脑袋转不过来。
小眼镜竟然会安慰人:「你不要太难过,也不用假装坚强。」
张同学跟着严老师跑程序觉得好复杂,说教师是卖身行业。严老师笑着说,是啊,卖给学校,卖给学生。张同学听明白後嘿嘿地笑。
「他走的那天是我送他去机场的。」张同学没抬头,声音闷在枕头里。这回轮到小眼镜吃惊。张同学在床上滚了一圈又说:「我现在在他家躺着呢。」
「知道啊。」
张同学改为速战速决:「行行行,告诉你告诉你,就是等待高考毕业的关系。清楚了吧?明白了吧?好的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