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颜垂睫，仍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模样，平缓道：“是，只为奏这一曲。”
但很快，女子又嗤笑一声，继续道：“可若她的父亲是位高阶修者又该如何？你们修仙世家不是最看不起凡人吗，若修者与凡人低贱的血脉结合，生出的会是什么样的怪物？”
“输给这样下叁滥的手段，想来左家家主十分不齿。”花颜挑眉道：“我猜，你定然还有旁的手段，只是不好立时要我性命罢了。”
她抱着琴，却根本不为收它，而是突然松开手，将琴狠狠摔在了地上。
抬手，面颊竟已微湿。
沉静好半晌，他似乎下意识想要反驳，可又有千万句堵在心口，最后只喃喃道：“不可能……绝无可能！你……姐姐？她只是个凡人，而你是个修者！”
屋内焚香清雅，可左昭恒闻来只觉得甜腻有异。他按下心中隐隐的不安，追问道：“为谁所害？你是说伊水？她从未见过雪青，况且，她有何缘由去害一个凡人……”
她踱着步子，仰头叹道：“左昭恒，你是个狠心人，也是个容易心软的人，可你的心软从来用不对地方。”
花颜静静听他说完，不置可否。她云袖一挥，左昭恒暗道不妙，想退，却见女子樱唇轻启，已失去了所有先机。
最后一次了。他反复告诫自己，只这一次，他要将一切都问明白，此后再不纠缠。
花颜捂着胸口，缓了口气，突然扯着唇角道：“多可笑啊，五百年前与我姐姐海誓山盟的男人，此刻望着这张与她一模一样的脸，不知心中作何感想？”
左昭恒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说出此话。
情急之下，他果真不忘护着自己的妻子，可花颜却听不得这些。
感受着体内飞速流逝的灵力和空气中愈加浓烈醉人的香气，左昭恒强撑着仅剩的神智，苦笑道：“原来，她连这咒术都告诉你了。初见那日，我用定绫索捆住耀卿时，难为你始终隐而不发。”
“乔伊水痴心于你，你不忍负了她，所以娶了她；可当年，若你肯对我姐姐多一分心软，便不会任由乔伊水使人下毒害她，让她生生哀嚎叁日方死。”
左昭恒退也不退，只满眼淡漠地望着她。
霎时，左昭恒目眦欲裂。
“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这么多年，午夜梦回之时，你就一次都没梦见过她吗？”花颜逼问道。
花颜抬眸，眸中除却恨意，更多的竟是怜悯之色：“原来你还记得她的名字。一个死去两百余年的凡人，还能被世家家主记在心上，这倒是我姐姐的福气。”
依旧是熟悉的方向，熟悉的琴音，他早就决心不在理会了。可立在原地，却还是忍不住听了一遍又一遍，直到那阵琴音渐渐消散，他才恍然回过神来。
不似以往的刻意效仿、暗藏玄机，这一回，她弹得实在哀恸至极。声声切切中，几乎要将他拉回数百年前，满目都是那道窈窕身影。
“可遇见你，受你哄骗，被你夫人所害，却是她的孽了。”
*
左昭恒看着女子苍白的面色，眉头紧锁道：“你终究还是辜负了耀卿，若你肯在山上等他出关，他与我都不会再疑心于你。”
“我早已告诫过你，这曲子，莫要再弹了。”他上前一步，语气莫测道：“为何离开长留？”
他顿了顿，略有些惋惜道：“可你还是回来了。你应当知晓，我不会再留你性命。难道，你只为奏这一曲与我？”
闻言，花颜抚了抚面容，轻叹道：“是啊，她只是个凡人，因为她母亲是凡人。”
“我与她生而殊途，无法时时照看于她。等我见到她的尸首时，她早已被山间虫鸟野兽啃食得干干净净，只剩白骨了。”
万仙山上。
花颜缓缓转身道：“因为那里，不是我该留的地方。”
“……以心头血养之，你便能用他的剑，杀了他。”
“……命不久矣？”
在清平居见到花颜的时候，她正抱着琴，似是要将琴收起。
此时此刻，左昭恒望日的冷静自持再也不见，他袖袍中的双手颤动，难以置信道：“我从未听她提及过……她只说自己是个孤女，无父无母。若有双生姐妹，雪青，她为何要瞒着我……”
时隔半月有余，左昭恒又听见了那首曲子。
驱使此剑。”
是了，雪青。
左昭恒方才见过妻儿，闲话过家常。可一出院门，原本缱绻温和的思绪，一瞬便乱了。
花颜终于还是压抑不住汹涌的恨意，掐住左昭恒的脖颈，一字一句道：“全身溃烂，内脏尽毁……她是多么爱洁啊，却只能眼睁
朱弦断，桐木碎。
“她是寿终而死。”左昭恒毫不犹豫，坚定道：“寻常凡人寿命不足百岁，分别前，我曾将家母所传的‘仙灵延寿丹’赠与她，却也只能续她百年寿数。”
他被紧紧缚在原地动弹不得，而缚住他的竟是他自己的护身灵器——定绫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