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发男人大概并不愿意回答。可是罗彬瀚持续不动的笑容与凝视肯定叫他明白对方不会放他一个人待着。他非常勉强地点了点头:“你想要什么?”
罗彬瀚故意在脸上显出不信的神情。这点额外演出实际上并无必要,因为对方根本没看他。不过他轻佻怠慢的语气准没有放过对方的耳朵。
“我有点好奇这家店的老板是谁。”罗彬瀚视如不见地说,“这家店开得……你瞧瞧这布置。怪好笑的。我听说老板是个只会撒钱的公子哥。”
罗彬瀚全神贯注地等着他的下文,如同渔夫把着自己浮漂沉落的鱼竿。他已经预感自己即将得到收获,可事情偏巧就是那么不顺利——店门在这时被推开了,走进来的是个高高瘦瘦、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
新客人的出现立刻打断了红发男人的证词。更糟的是,某种惊醒的神色随之浮现在后者脸上。他的嘴唇紧紧抿住,疑心重重地打量着罗彬瀚。那个靠撩拨肝火编造出来的陷阱已然被识破了。罗彬瀚知道自己今晚再也不能从他口中挖出什么消息,而要是他不马上滚远点,没准对方还会叫警察来呢。
“还记得我吗?”他口气愉快地问。
罗彬瀚咧嘴笑了起来。一半是为了继续撩拨对方,另一半则是出于诡计得逞的真心得意。“每天四点半!”他说,“难道你每晚这个时候都在旁边盯着他?还是你听他这么跟你诉苦?”
他发出嫉恨又不屑的啧声。红发男人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是个即便店主不在也会自觉付账买单的人,自然而然是个正直而讲求秩序的人,或者跟店主关系不赖。罗彬瀚瞧出他呼吸急促,知道这位常客已经被他激怒了,很快就要吐露一些关于店主的辩护之词。
“偶尔来,但我可没进过里边。”
他多少有点恼恨地望向那个坏了他好事的不速之客。可是一等他看清对方的长相,脸上的表情便也僵硬得像刚才的红发男人。他快速
“如果你觉得人人都像你一样无事可干,”红发男人不冷不热地说,“你可以去看看他的货车,每天凌晨四点半就会开过来。他搬货的样子可不如你像个……你说的什么来着?‘有钱人家的小祖宗’。”
“不像。”红发男人冷冰冰地说。他努力在语气里表达出对此类流言蜚短的厌恶,不过做得很生硬,足以说明他生平不常遭遇这样无礼的事。
室内没有人。昨天他和陈薇坐过的地方已被收拾好了,床上散落的书似乎也还是那几本。那个华丽的胡桃夹子却被好好地安置到了床头。罗彬瀚冲它摆摆手,又把脑袋缩回门外。
果不其然,红发男人只是盯着他看了几秒,就像要躲避一滩秽物似地快速转开,并把墙上的一丛纸玫瑰视作了新的精神家园。
“他没跟我说过,”红发男人用压抑火气的语调说,“但我就住在这……”
“我看你经常来这儿。”罗彬瀚说。
他知道自己此刻脸上露出的假笑定然颇为惹人嫌恶。不过,说来很有趣,他发现内向寡言的人总是吃这一套。那不是说他们能成为交好的朋友,而是这种人总不愿意去费过多力气打发一个无耻的纠缠者。他们会倾向于逃避,把视线投向遥远的天际,或是不可企及的出口。他们的思想既已逃向幻想中的清静之地,嘴巴反倒会在无关于己的事情上松一些。
那个曾经仔细打量陈薇的女孩今天没来,只有红发男人独占店面,看起来还十分心安理得。罗彬瀚无所事事地站在柜台前偷瞟他,心中幻想起一些离奇的情节:也许这个红发男人就是他要找的隐居剑仙,他每天都佯装成客人坐在这里,用那台笔记本电脑和宇宙中的庞大势力互相交流,并且还顺便和陈薇串通好了一出针对他的恶作剧。他表面上是个社恐的老外,而实际上却演技超凡,随时能扮成另一副样子——不然何以解释他那口流利标准的中文?一个整天不跟人说话的老外可不能把发音吐得那么标准。他准会在罗彬瀚看不见的地方偷偷练习。另一种假设是那头红发和白皮肤都是伪装,他实际上是个本地剑仙,只是想找个理由不和别人说话。这没有什么不可能,要是荆璜能够逃避和陈薇说话,肯定会自愿为此变成一只鹈鹕。
“有哪里不像?”罗彬瀚说,“这人一看就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富二代,成天想入非非,还自以为挺有个性的。嘴里喊着自己要独立创业,然后就大把大把地花家里老头的钞票。当然,先是搞些时髦又没用的产业,最后一败涂地,还假装自己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有钱人家的小祖宗嘛。根本吃不起任何苦头。”
怀着种种漫无边际的想象,他在柜台上给自己倒了一杯可乐,然后慢吞吞地走到红发男人桌边。当他靠近到三米以内时,对方已经半合上电脑,用警觉的眼神打量他。罗彬瀚没有表现出一点尴尬,而是笑眯眯地在旁边坐下了。
这下罗彬瀚知道对方确实还记得自己。他继续用那种热络得如同老朋友的语气说:“我是这儿的员工的朋友。你懂的,昨天那个女孩带我进来的。她对我就是这么好说话。”
轻松松地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