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一年,常鸿飞看着这位既熟悉又陌生的小姑娘,静静等她接下来的话,心情一时复杂。
她问他:“这段时间,你开心吗?”
确实如同江俨所说的,那一刻太美好,美好到让人生出想从天台一跃而下的念头。
“love hurts,love scars,love wounds and marks.”(爱让人受伤,留下疤痕、伤口和印记)
作为面试者,她这个并不合格的答案,不知为何居然打动了常鸿飞,两天后,她收到了offer。
离职第二天,她订了回老家的机票,离开了这座她生活了整整一年的城市。
这次陶亦桑沉默得更久,无人看见的桌下,她双手垂在膝上,十指交握,关节因为过于用于,几乎要刺破那层薄薄的皮肤。
说到这里,她笑了一下,然后抬头看常鸿飞:“这点我从刚入职、签合同的时候就跟你提过。”
陶亦桑并未等到年底,丽江之行后不久,她找了个临近下班的傍晚,去常鸿飞办公室里和他提了辞职。
她双手老老实实地放在膝上,突然说了句不相关的回答:“其实这个工作并不是我想要的——”
这是和江俨在酒吧玩“真心话”时候,酒吧当时放的歌曲。
大家像往常一样,每天打打闹闹,闲了就一起出去约饭,人越多越好,这样平摊到每个人身上的钱就越少;偶尔感觉腰酸背痛了,才想起来反思,然后亡羊补牢地去运动,打羽毛球,或者滑冰。
“现在,我可能依然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但我知道——”陶亦桑顿了顿,像是积攒了片刻的勇气,抬头直视着这位亦师亦友的人,眼神变得坚定,“我想要的不是现在这种。”
上海有常住人口有两千五百万,在这两千多万人里,满打满算,也就只有十几个人会在乎她的离开。
沉默良久,他平复了下呼吸,毫不迟疑地看着陶亦桑,给了她一个肯定的回答:“开心。”
于是他换了个说法,问她:“你觉得做编导怎么样?”
陶亦桑垂着眼睛没立刻回答。
一个月后,陶亦桑正式离职。
耳机里,传来Rachael Yamagata沙哑的声音,她像是一个被人伤了心的酒吧歌手,头顶投下来摇摇晃晃的灯光,独自一人坐在高脚椅上,右手指尖夹着一根快燃尽的烟,左手扶着麦克风架,跟着乐队的节奏低低唱着:
赵悦婷步伐微顿,随后语气轻松地说道:“嗯”,然后又补充道,“我就说他肯定会同意。”
而在这十几个人里,会有一个人因她离开而难过吗?
日子照旧,每天24小时,每小时60分钟,每分钟60秒地往前走。
江俨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眼圈瞬间红了,此时明明还是盛夏,他却看起来格外脆弱,让人忍不住想要给他一个拥抱。
他面容平静,可声线喑哑,像快要哭了一样。
等出了园区,陶亦桑突然说道:“常鸿飞同意了。”
陶亦桑安静地坐在对面,厚重的窗帘隔绝了一切声音,常鸿飞的声音一落,房间瞬间寂静无声,这让她有种陷入梦中的不真实感。
他记得自己当时问她心仪的职业是什么。
常鸿飞点头,他还记得去年陶亦桑刚来的时候,也是八月份里极平常的一天,初出校园的小姑娘,尽管脸上努力镇定,眼里的神色却泄露出她此刻内心的紧张,那时候的陶亦桑,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也不为过,因为对未来毫无准备,反而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勇敢。
,可等日子过去许久,她觉得印象最深的,依旧是那天早上,她被江俨拥在怀中看日出的时刻。
几分钟后,陶亦桑推开厚重的玻璃门,门外,赵悦婷静静站在不远处,见她出来,两人对视几秒,赵悦婷提了提手里的包,神色如常,一如过去的叁百多天:“走吧?回宿舍?”
陶亦桑点头嗯了一声,拿上自己的包,和赵悦婷一前一后,出了公司。
“悦婷,”陶亦桑突然叫她的名字,等赵悦婷回头看自己,她才语气郑重地说道,“先不要跟江俨说。”
当然最开心的时候还是老板请客聚餐,可以吃吃喝喝,丝毫不关心账单。
一路沉默。
她纠结良久,最终还是诚实答道:“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么,也不知道编导要干嘛,但我愿意学习。”
*
赵悦婷目露惊讶,下意识想问为什么,话到嘴边却又收回,最终点点头,说好。
万丈高空上,陶亦桑看着越来越小的城市,靠在窗户上,闭上了双眼。
常鸿飞对她这个决定非常惊讶,甚至一时没反应过来,静了许久,他问:“怎么突然想走?”
音乐有着穿越时空的魔力,陶亦桑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那天晚上,昏暗的酒吧里,只有冷蓝色的灯光从玻璃桌底部投射上来,将他们面容映得时明时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