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中似有深意,甚至颇有邀功之意。可洛水早已习惯他胡夸海吹,兼之心神俱疲,根本懒得深想,只道:“那你便再缩回去好好休息吧,横竖我这边已经无事,亦无需再劳烦你。”
洛水前脚刚踏出洞府,后脚便听得久违了的声音又笑吟吟地在她脑中响起。
也不知是不是她错觉,摔的瞬间似是听到一声嘻笑。
他知她敷衍,也未说什么,只道:“闻朝走前最后一次生香,若我依旧未曾醒来,你需记得唤我,不然前功尽弃。”
她想了想,半真半假道:“纵使真出了岔子,你总归是有办法的吧?”
只是秋夜露深,她不过刚入伐髓之境,到底灵脉初通,筋骨未固,也不懂那御气之法,不一会儿就觉出了冷来,只是横竖已经快到弟子居外,便也咬咬牙受了那最后一点苦。
待得到达之时,腿脚早已僵硬无比,她虽存了个心眼,可收脚尖沾地的刹那,依旧直接跌坐在地,好不狼狈。
她这厢冷淡,脑子里的赖皮鬼却反倒来了兴致,啧啧感慨起来:(“我不过是困了一日,你如何就这般态度?你早些冲关难过的时刻,我不也也拼了神魂的损耗来见了你一面,好意来帮你——如何难关这刚度,就将恩人抛在脑后,让我好生伤心。”)
洛水本以为他要说什么,不想是这个,倒也不慌,只懒洋洋地驳他:“不是你说得要连续织上七日么?不若予织一出连续的梦境,也省了我那梦里的功夫,好过次次同他计较他那梦中的‘身份’。”
她当即警惕张望,可左看右看,别说人影,连鬼影也未见得——念及此,她便喊了几声脑子中的鬼,对方也未有回应。
(“我从前却是不知,你居然这般胆大包天。”)
公子一听便笑了。她这番话说得理所应当,乍一听似是在说,他为她善后本就是天经地义,颇有几分不知天高地厚之感,可略一琢磨,却也能品出一点信赖之意。
如是折腾了一日,她早已是疲倦不堪,只想回去蒙头大睡,再不去想那劳什子的修炼之事。可偏生这老天就是不肯放过她,给她片刻清闲。
此言一出,这鬼当即“呵”地笑出了声来,啧啧称奇:(“我倒是不知,不过一日不见,小洛水不仅本事见长,脾气也大了不少——还是说因为拜了个不得了的新师父,就忘了我这个旧师父?”)
她方才说的,倒也不是敷衍这讨厌鬼:虽说续梦确有风险,容易着了痕迹,可到底也是让闻朝以为,那些不过是梦中之梦的延续,即是在梦中容易接受了他的“新身份”,也方便她借人聊慰相思之苦。
他自然是吃这套的,只悠悠叹了一声:“你啊……便随你罢。我虽知晓天机,但需知天机本就多变——我沉睡之时,你自当小心,勤加修炼,莫要惹出了太多变数来。尤其是……白微新收的那个弟子凤鸣儿,若有冲突,无需争一时之气,等我醒来再说。”
洛水招了纸鹤准备打道回府,一颗心早已扑在了软绵绵的床榻上,对他的嘱咐也只是随口应了。
她本不过是一试,不想效果颇佳,尤其是梦中为她这师父换上了“季诺”的皮相后,确实是有些……乐不思蜀。
她一番话说得毫不客气,直噎得那鬼沉默了一瞬,过了片刻方才笑了起来:(“还是这般伶牙俐齿的模样……罢了,你既不愿意听,我也懒得做这坏人,我此番尚未恢复,出来也只为提醒你一句。”
——总算是……清净了。
洛水只心里哼了一声,懒得理他。
(“说好了梦断香消,便莫要去图那什么梦中情意绵长。”)
洛水自然是有疑虑的,但决计不肯现在在这鬼面前表现出来,只道:“你瞧他方才醒来的模样,不还是同平日那般板着张脸,哪里像是记得的样子?而且……”
种考难?
她一朝自由,便如乘着夜色归林的鸟儿一般,浑身轻快,恨不能亲自化为这身下的纸鹤,御风而去。
公子问她:(“你便如此确定,他什么都不记得?”)
大约幻觉吧。洛水想,毕竟常年被脑子中的鬼东西折腾得不轻
洛水答应了,然后便没再听到他的声响。
这话洛水不爱听,当即反驳:“说好的交易你情我愿,你什么时候成了我师父了?是你陪我给师祖上过了香?还是我与你磕过了头、行过了礼?”
“什么?”
“……如此,待得梦醒,他又如何能记得那些?”
当然,遗憾也是有的:最后若不是闻朝挣扎太过,情合之时非要与她分个拎清,她不至于妥协了一瞬,换回了他自己的模样,好哄他动情——当然在功成时分,她还是存了点私心,又给他换成了“季哥哥”的模样,求得一出圆满。
先前这鬼东西不在,“生香”又不好用,她为引得闻朝入梦,不得已趁着他已隐有记忆恢复的当口,直接在最初的那出梦境上,又给他续了一梦,好在梦中予他一些暗示,便是这前前后后、大大小小的不妥,不过是场未尽的春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