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张开嘴，再次睁开了眼睛。
陆夜的人生实在是没有什么可回忆的，让他觉得珍贵的，除了母亲和太傅，就只剩沈至欢了。
他绷着唇角强行拔了剑，然后看了一眼静静躺在雪地里的沈至欢，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一下接连一下，朦胧又模糊。
…可他不想让沈至欢死。
在离她不过几丈的距离之外，她的陆夜了无声息的趴在雪里，身体里的血渗入了雪中。
陆夜旧伤未愈，吐出一口血来，剑也掉在了地上，弯刀划在他的腰际。
这四周无藏人之地，他带着沈至欢走不快，所以与这些人必定会有正面冲突。
北狄人的话他听不懂，他们可能在劝自己投降，陆夜没有抹了抹嘴角的鲜血，模糊的看见弯刀刺向他。
陆夜弯下腰，重新把沈至欢抱在怀里，靠着手臂的力量撑着她，几根还能动的手指放在她的侧腰上。
可他的同伴还是死了，眼球突出，口水直流。
“欢欢……”
一切都归于寂静。
……是我的。
“你……”话还没说完，嗓子便涌出一口鲜血来，他把血咽了回去，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陆夜把手放在剑柄上，又轻轻把沈至欢放在地上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沙哑道：“欢欢，有人在找我们。”
他张口想要求饶，可下一瞬，长剑破空而来，穿进了他的喉咙。
高原的风吹过他手臂上血液已经凝固的布条，然后又拂过了沈至欢鬓角的发，她静静地躺在一个小小的土堆后面，身上是陆夜的衣裳，唇角是他的血。
从遇见她的时候，生命就变的不一样了。
一个曾经偷过抢过，给人下跪过，磕头求饶过，大喊过自己是贱狗的人，配吗。
所以他用卑劣的手段去接近她，拼尽全力的想要得到她，但命运总会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不停的跟他强调，他这一生就是上不得台面又不幸的一生。
天际的光好像在逐渐的暗淡，听说人之将死的时候，会回忆起生平种种。
他慌忙着往后退，陆夜又咳出几口血来，他捡起地上的剑，用两根尚且还算完好的手指捏着，咧着唇看向他，齿缝里竟是鲜血。
他们约莫有七八个人，腰间带着弯刀，陆夜在发现他们的一瞬间就带着沈至欢藏了起来。
他的声音逐渐变的微弱起来，可不知什么时候，干涩的眼睛满是泪水，从眼角滴下融进了雪里。
断掉的手指往外翻着，刺目的白终于在陆夜合上眼睛的时候，变成了温和的黑，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可是他真的是一个很坏很脏的人，他不配，他总是说想要占有她，那不过是给自己的安慰罢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这样的人从来都不配得到这世间一切与美好有关的东西。
刀被踢走，但谨慎的同伴即将命丧黄泉，那人开始不停的提打着陆夜的要害之地，可不管他怎么打，陆夜的手就像是铁钳一般不把身上人掐死就绝不罢休。
他闭着眼睛，自言自语一般：“太好了，我们一起死吧。”
他慌乱的上前去掰陆夜的手指，中指，食指，小指……
陆夜终于支撑不住，脸朝下倒在了雪地里。
所以就连他为数不多觉得快乐的日子，都是他用谎言骗来的，他没有亲情没有友情，连触手可及的爱情，都是虚妄的。
他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发脓溃烂，小腿和脚也僵硬无比，长期走在雪地里，光线刺激让他的眼睛看东西也开始模糊，抱住沈至欢的动作似乎已经定住了，当他想要把剑抽出来的时候，肩膀抽搐般的疼。
他的沈至欢还躺在地上，恬静的面容一如他第一次见他一般。
陆夜手上的力道不见丝毫收敛，皮肉从他的指缝里溢出来。
，眼前赫然是正在搜寻的北狄士兵，他们正朝他的方向走进。
手下的人脸色渐渐变的紫红，双腿胡乱的登着，另一个人从地上站起身来拿着刀过来刺向陆夜，却被陆夜一脚踢开，弯刀直接被踢了出去。
他们足有八个人，陆夜站在离沈至欢几丈之远的地方，隆起的山坡正好挡住了沈至欢的身形，刀剑碰撞的声音在雪地里尤起明显，陆夜面色沉冷，出手狠绝，但他原本就是强弩之末，撑着杀了四个人之后，在试图用剑刃挑开弯刀的时候，被其中一个人从背后踢了一脚。
他伸手抓住他的手臂，然后靠着蛮力肉搏将人按在地上，溃烂的手指紧紧的掐住他的脖子，瞳孔漆黑，在杂乱的发里显得犹如地域恶鬼一般。
“但你不要害怕。”
陆夜这才松开手，但他的手已经不能看了，十根手指有六根都以一种极为扭曲的姿势弯曲着，漆黑的瞳仁透着疯狂，绝路的之中的猛兽仍旧与人不死不休。
手腕曲起顶着地，然后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扭曲的手指捏着剑收回去，然后撑着破败的身体慢吞吞的走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