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雨跟人笑着告别,满身咸味靠近我,冷不丁地问:
他说曹芹,而不是你妈妈之类的字眼,我反应好久,才忆起那是她的名字。
周一父亲过来学校接走了慕雨。她现在念初二,学籍还没转好,被领着东走西跑面试学校。我中午回去休息,书桌上压着一迭钞票,此外什么也没有。慕雨晾在走廊外的衣服也被带走了。
一切都很顺利,除了妈妈的离去,一如她带走妹妹抛下我那时,没有伤感,只觉得解脱。
慕雨太烦人,在宿舍洗澡要把我赶到外面,晚上打地铺睡觉,教她题目不听。我骂她有病,她就斜眼看我,比我高半个脑袋,长的也越来越像父亲。
有好长时间没再见一南了,前些天和她走的近被不少同学看见了,这段时间总有人来问我打听她。问的人实在无聊,我打发他们说一南是gay。他们好像只认识这个词,我要是说les,那几个浑身臭汗的大小伙还得凑过来和你咬耳朵。好在得了几天安定。
事情这才过去,我趁着余浪和一南彻底疏远,之后便再没一起亲密接触过。高叁的学业压的人很难喘息,这些青春蠢事也都留在了脑后。
之后的很久,生活重心都围绕在自己的学业和慕雨的学业,直到妈妈出事。
短短几句,没有悲悯也没有笑话,父亲戴上他的黑黄草帽,留给我满身坚毅的背影。那时我便猜到,他很有可能会接过妈妈的孩子。
理工男看起来正人君子,如果我没在朋友圈见过他发的反同宣言,听他谈过什么所谓自然规律和人类灭绝,大概也会被外表抚慰。他正襟危坐,大有奔赴前线的威严和使命感,我便憋不住把手搭在一南肩上,弯下腰掩饰,好久才缓过劲来。
可是过一段时间又有人说一南追求我,传着传着就成了我俩谈恋爱。
办公室有叁两个老师闲着,我猜她们想听一线的热闹,桌子上摆了一瓶水和不少零嘴。一南真的变怂了,从我进去就没抬过头,手背在身后揪自己校服。
慕雨收紧手臂,在我身后笑话我,我们俩没再讨论这个话题。
钱我收起来了,给父亲手机发了条短信,嘱咐妹妹好好学习,无他。
“慕杉,你是不是也是同性恋?”
我们站在走廊的栏杆处,身后隔绝了晨读的吵闹,父亲把草帽拿出来抱在胸口,木愣的眼神盯了我许久。
“你是?我不是。”
我早瞧她不对劲,我也不对劲,我以前那么喜欢一南。
慕雨手里抱着水,有一瓶滑下去砸到路边,我帮她捡起来插到中间,然后看着她的眼睛:
“不过是嫌男同学太烦,谁知道这么玻璃心。”
周日我有课,留慕雨在宿舍自由活动。她来时没跟我说妈妈给了钱,我下课回去找不见她,她在操场上跟一群高中生抢篮板,称兄道弟,还买了一打水。怪不得长的高,打扮的也很像男孩子,要不是我去找她,那群男的都把她当兄弟。
“怎么,死的?”
随后哆嗦着唇发出难以置信的颤音。
“曹芹死了。”
“我不喜欢她。”
如果非要说,以前的喜欢应该代表不了现在,我大概还有理由驳回。
那是一个清爽的早晨,我在早读的课上趴着背词组。我的父亲夹着一顶发黑的草帽,站在班级门口往里探着脑袋,眼神是怯懦和不安的。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那样狼狈的他,原本散漫的瞌睡一下被击溃。我在众目睽睽下走到他身边,对那张瞬息就变样的脸目不直视,从门的空隙溜走。
“不知道,她男人丢下她们母女俩跑了。”
我在学校呆到高考没再回过家,慕雨期间来瞧过我两次,提着两箱奶和妈妈留给我的遗物。她说妹妹很可爱,把满月照从手机里翻出来给我看,就像她小时候一样,胖嘟嘟的,笑得时候有一颗可爱的梨涡。她还说,奶奶闹了好久,爸爸不同意。我下意识认为是爸爸不同意弃养,我莫名其妙的把他那天坚毅的背影当做伟岸,默想,也许一切也早就不再恶劣。
她这样比我厉害多了,敢跟恶势力斗争,不屈服我的淫威。如果我是她,设身处地,应该会捏着小拳头憋着气,然后在小本子上画圈圈。
出成绩那天我在市里一个电子厂,巨大的车床间像个铁匣子,我握着自己的手机登录查分网站,一旁的机器轰隆隆的响,我那时整个人晕乎乎的,跟小时候睡在冰凉的摇床里一样,艰难地翻身。直到那一排排数字映入眼帘,血红的笔画刺激着血液兴奋,一切这才真正地解脱。没有什么如愿以偿,电子厂的推车滚来滚去,我浑身干劲,那是最合理不过的结果。
我拽了一下呆一南,她好像还沉迷在我的上一句话,把校服攥的紧,衣领吊地高高的卡在喉咙下面。反应了好一会才和我统一口径。
我们那个班主任是个基督教理工男,特别恐同那种。不知道从哪听到我和一南谈恋爱,当天就联合一南他们班主任,把我俩揪到办公室做思想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