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候,萧逸带着小男孩,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乖乖坐在医院台阶前等着小助理过来。初秋夕阳像是浸过水般的干净和煦,温温柔柔洒在他们身上。
萧逸记得那年初雪下得出奇
“你还偷偷摸她屁——”
医院走廊墙面上刻着一行字:有时是治愈,常常是帮助,总是去安慰。
“你一定要和小助理姐姐在一起,她很喜欢你,只有你娶她,我才放心。”
萧逸黑色的头发和睫毛都被镀上了一层浅薄的金色,眼前夕阳炽烈浑圆,他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安静地望着天际发呆。有风吹过,树影婆娑,萧逸便生出错觉,仿佛这样的静谧可以是他全部的世界。
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示意她。
他顿了顿,才继续道:“要是能亲眼看一次下雪该有多好。”
小孩子惊慌的眼泪在一刹那溢出来。
“那哥哥要是喜欢一个人,该不该告诉她?”萧逸说着,又低了头,“她很好很好,哥哥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萧逸扑上去捂嘴:“闭嘴闭嘴。”
“哥哥,我不想死掉。”
难得的安全感令萧逸卸下心防,他对着旁边的小孩儿问出了困扰自己多年的一个问题:“哥哥对小助理姐姐做过一件很坏很坏的事情,你说我应该告诉她真相吗?”
“哥哥,昨天隔壁病房的小姐姐告诉我,死掉就是闭上眼睛再也叫不醒了。你说,我今天晚上闭上眼睛会不会再也醒不过来了?”
“神经病。”
下一秒小助理站到他们面前,伸手狠狠揪走了这一大一小两个病友嘴里叼着的狗尾巴草。
“你看错了。”
“我真的不想死掉,我还没有学过跳舞,我还没有看过下雪”
萧逸张口:“小助理,啊——”
“哥哥你别装了,前天中午她在沙发上睡午觉,你偷偷亲她的脸。”
离他的十八岁,还有十年。
“你几岁啊?”
“他八岁,我比他大一点,九岁。”
“我怕黑,我怕一个人。”
可是如今,他却连有效的安慰都做不到。萧逸想,为什么世界这么吝啬,吝啬到连生的希望都不愿意给一个干净澄澈的小孩子。他还那么小,他甚至来不及被这个世界真诚地接纳。
一念九十刹那,一刹那九百生灭。一念之差,他与她的未来,或许早就注定了。
“就是因为她太好了,我才不敢告诉她。”
“说吧。”
那一刻,他在脑海中勾勒出了一个非常强大的假想敌,嫉妒又不甘,心痛又害怕。
“一定要保护她照顾她。”
对于死亡的恐惧占据了年幼男孩的大脑,他哽咽着哭泣,像是要把这些日子里悄悄藏起来的泪水全部释放出来。
萧逸在一瞬间有些不知所措,他向来不是擅长安慰的人,只能语无伦次地重复着一些善意的谎言:“乖,不会的,你会好起来的”
小男孩死于初雪之日。
那天晚上,萧逸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见他和小助理有了一个孩子,和小男孩一样,聪明又伶俐,眼里闪着亮晶晶的光。
“哥哥,你在我心里是最好的人。”小男孩停止哭泣,安静地望着萧逸,“如果你喜欢小助理姐姐,不要害怕,告诉她吧,她也是喜欢你的。”
他没等到答案,身旁小男孩发出一声兴高采烈的尖叫:“小助理姐姐——”
“哥哥先叼的!”小男孩立马倒戈,毫不犹豫地出卖了萧逸。
一周后萧逸出院,告别时小男孩趴在他耳边说悄悄话:“哥哥,我可能长不大了,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声音凉凉的,像一片羽毛飘浮着降落,瞬间就浸入了无边无际的深水中。
小助理剥了一颗柠檬糖塞到小孩儿嘴里,随即转向某位大号儿童,刚要兴师问罪。
在这样的世界里,他暂时是安全的。
“你们讲不讲卫生呀?”
萧逸愣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小孩子的世界非黑即白,可他和小助理之间,哪是一句对错、好坏就能说得清呢。
那天晚上萧逸送小男孩回病房,看着他入睡,陪了一会儿起身想关掉壁灯,却突然被抓住了衣角。
“哥哥,你别走好不好?”
“除非下次小助理姐姐来的时候,你把她煲的粥分我一碗。”
“我哪里敢欺负她?”
“哥哥,如果连小助理姐姐都不肯原谅你,那你得是做了多坏的一件事啊?”他眨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懵懂地看着萧逸。
“但是哥哥,你不要老是欺负小助理姐姐。”小男孩板正神色,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妈妈以前告诉我,勇于承认错误的人是最伟大的。”小男孩学着他,也揪了根狗尾巴草叼进嘴里,含含糊糊地答道,“小助理姐姐那么好,她肯定会原谅你的。”